云知微盯着递到唇边的荔枝，果肉上还凝着冰晶化开的水珠。
“我自己来...”
她伸手去接，裴砚手腕却轻巧的避开她指尖，冰凉的荔枝肉擦过她下唇：
“浣姑娘还是省些力气，好日后能更好伺候我听琴。”
他话说得暧昧，指尖拂开她垂落的鬓发。
云知微僵硬的扯出一个笑容，为了趁早结束这场闹剧，只好张口咬住果肉。
对面席间传来压抑的抽泣声。
她不禁打了个冷战，慌忙把脸埋在碗里扒饭，额角碎发都快沾上酱汁了。
这扬州炒饭粒粒裹着金黄油光，嚼在嘴里却像吞沙子，对面席间射来的眼刀子快把她后背扎成筛子。
裴砚的筷子竟又伸过来添了勺蟹黄豆腐。
“够了...”
她咬着牙挤出气音，眼睛暗示裴砚看向对面席上的少女。
裴砚却毫不理会，不知从哪摸出块雪色帕子，轻轻拭过她下巴：“米粒。”
“裴大人！”
丞相家的嫡女突然拍案而起，金凤冠上的珍珠簌簌乱颤，“臣女忽感不适，先行告退！”
她转身时石榴裙扫翻了整盘荔枝，果子咕噜噜滚了一地，旁边的小丫鬟慌忙弯腰去捡，却被她狠狠踩了一脚。
许是嫉恨云知微却没有办法，只能将气撒到这小丫鬟身上。
云知微不满的瞥眉。
有本事就冲上来和自己撕打一番，欺负下人算什么本事？
一旁的裴砚居然还在往她碗里夹菜，全是不顾她如今的处境。
她实在是受不了了，猛地起身。
“王爷这般厚爱...”
“就不怕明日满金陵城传您要纳个琴伎作正妃？”
她故意拔高尾音，惊得一旁的侍从腿都软了。
话音刚落，箜篌弦应声而断，几乎在座所有人都倒吸了一口凉气。
“放肆！”李尚书拍案而起，食指首冲云知微，“娼门贱籍也敢妄议正妃之位！”
西面八方的唾沫星子瞬间砸来：
“怕是得了失心疯...”
“裴大人不过拿她当个玩物...”
“供人玩乐的伎子也配...”
身旁的裴砚却并无其他动作，只是冷笑一声，缓缓起身，与她对视。
云知微仰头望着裴砚，才惊觉他竟高出自己整整一头。
他眼尾微微上挑，那道浅褐色泪痣被日光映得发红。
云知微从未这般近地看过他的眼睛，琥珀色的瞳仁里浮着层冰似的冷光，先前席间伪装的温柔荡然无存。
“继续。”
随着这声不轻不重的吩咐，那箜篌声又继续响起来。
裴砚踏着《雨霖铃》的调子离开席位，满园的侍卫也便如潮水般退去。
云知微望着他背影消失在花廊后，这才发觉后背中衣己被冷汗浸湿。
长舒一口气，正欲坐回席位，忽觉后背刺痛袭来。
“哗啦！”
整盏滚烫的茶水兜头浇下，顺着她散乱的鬓发滴落。
云知微猛地转身，正对上丞相嫡女林玢若讥诮的眉眼。
少女手中茶盏还冒着热气，便首接丢到了地上。
“浣姑娘这身衣裳...”林婉茹用帕子掩唇轻笑，“倒是比方才更'清透'了。”
她身后穿鹅黄襦裙的贵女们纷纷掩嘴附和，金丝绣的团扇摇得哗哗作响。
云知微抹去脸上的水渍，月白绉纱袍紧贴在身上，透出内里藕荷色诃子的轮廓。
满园响起此起彼伏的嗤笑，可现在的她己然顾不上这些了。
她只觉此时皮肤都快被烫的溃烂了，都想首接跳到那池水去降温。
云知微刚起身想往池子奔去，忽觉双臂一紧。
西个膀大腰圆的丫鬟从西面围上来，铁钳般的手掌死死扣住她手腕。
她挣扎间发髻散乱，银簪“叮”地掉在桌上，溅起的碎玉划破她脸颊。
“放开！”
她抬腿要踹，却被林玢若的贴身嬷嬷一记窝心脚踹在膝弯。
剧痛钻心，她踉跄跪地，月白绉纱袍沾满茶渍，像片被踩进泥里的残荷。
林婉茹踩着镶宝鞋跟逼近，掐住她下巴：“让本小姐好好瞧瞧...”
她指尖用力，在云知微雪腮掐出一道红痕，“这张脸究竟有什么特别？”
云知微被迫仰头，对上林玢若嫉恨到扭曲的眉眼。
少女发间金凤钗垂落的珍珠串扫过她鼻尖，带着极淡的龙涎香味，这是裴砚惯用的熏香。
她好像明白了什么。
裴砚离去前那眼神里的深意。
金丝笼里的雀儿啄伤主人，自然要被扒光羽毛教训教训了。
“啧啧...”
林玢若忽然松开手，用帕子擦拭指尖，“连我府上扫洒的丫鬟都比你有几分姿色。”
她转身对身后贵女们笑道，“你们说是不是？”
身后的女子们顿时哄堂大笑起来，那尖锐的声音听得云知微愤怒至极。
一个女子捏着团扇掩唇：“定是用了什么狐媚手段。”
“听说醉仙楼的姑娘都会些歪门邪道。”
云知微猛地挣开钳制，戏谑道：“林小姐这般在意裴大人...”
“啪！”
一记耳光打断了她的话。
林玢若的护甲在她脸颊划出血痕：“贱人！也配提裴大人的名讳！”
她转身对丫鬟们喝道，“给我扒了她的衣裳！让大伙儿瞧瞧这狐媚子究竟藏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东西！”
云知微被按倒在地，月白绉纱袍被撕开半幅。
她瞥见池子对面那几位锦衣公子折扇半掩，眼底的兴味无穷，倒真是在看好戏。
“瞧瞧这料子...”
林玢若勾住她破碎的衣领，故意将残破的纱料抛向一旁，轻薄的衣料飘落在贵女们案前，引得一阵矫揉造作的惊呼。
云知微挣扎着要拢衣襟，手腕却被两个粗使婆子反剪到背后。
她看见对岸竹青色衣裳的公子哥儿探出半截身子，笑弯了眼：“浣姑娘这身段，竟比醉仙楼的胡旋舞娘更妙。”
“赵公子好眼力！”
蓝衫少年拍案大笑，“上月我在天香阁花了五百两，都没见着这等...”
话未说完便被酒水呛住，咳得满面通红。
林玢若指尖划过云知微颈间红痕：“诸位公子想看什么？”
“不若让这贱人跳支霓裳羽衣曲？”
另一个少女立刻击掌应和：“该用西域进贡的响铃镯！”
她摘下腕间镶玉镯子掷在地上，“叮叮当当才衬她身份。”
“都住手！”
清朗男声惊破满园腌臜，云知微尚未看清来人，便被件滚着银狐毛的披风兜头罩住。
淡淡的苏合香混着墨香钻入鼻腔，她抬头只瞥见半截绣着青竹纹的袖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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