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妙然没有等多久,还不到中午的时候屋主就回来了。
镇上小学教师宿舍三楼,门扉从外面打开,又轻轻的合上。
屋里炭炉还带着点温度,窗台上放着几个用旧的搪瓷缸子,空气里飘着淡淡的陈书味与猪油残留的油香。
沈从安一进门,便熟门熟路地脱下外套,搭在椅背上。
“你总算来了。”
看见林妙然,他有点激动。
沈从安是一个穿着浅蓝色衬衫、戴金边眼镜的青年男子。
他五官端正,眼角带着几分温润的笑意,只是笑得有些浅。
他是镇上小学里新调来的教导主任,在外人眼中是个谈吐儒雅、衣着得体的文化人。
而林妙然,只在他房门关上后,才会听他用带着情绪的嗓音唤她“妙妙”。
“你怎么这几天都没来?”
沈从安走近一步,一边替她倒水,一边随口问着,似不经意地瞥了眼她紧紧拽着的帆布包。
林妙然看了看桌子上的包,语气低低的,却带着一丝藏不住的兴奋:“我找到点东西,跟你说的……挺像的。”
她一边说着,一边将布包慢慢解开,露出几块灰褐色的碎石,表面斑驳却泛着异样的纹路。
沈从安一见,眼神瞬间变得锐利,像是猎人嗅到了血腥气。
“就这些?”
他拿起其中一块,在灯下细细端详,指腹来回着,神色逐渐变得激动。
“对……就是这种成分!你说你在哪儿找到的?”
林妙然小心翼翼地坐下,眼神闪了闪:
“就在咱村后山……那个……我那天不是……掉下去了么?”
沈从安“嗯”了一声,没追问细节,而是迅速掏出纸笔,在碎石上简单测算着比例,口中喃喃:
“这要是整个东西都在那附近……妙妙,这一但确认,就不是几块碎片的问题。”
“我知道。”
林妙然轻声说,“但我也不能天天去。上次就差点出事……这事也不能让别人知道。”
沈从安抬头盯住她,语气缓了些:“辛苦你了,妙妙。
你放心,等这事成了,我会带你去S国,那边我有亲戚安排好了工作,生活也稳定。
到时候,你就能摆脱现在这些破事儿了。”
林妙然点了点头,嘴角扯出一丝笑,但眼底却闪过一抹复杂。
她知道沈从安说的许诺到底能不能兑现,没人能说准,可现在——她别无选择。
“那你再上去一趟,把具体的位置定清楚。”
沈从安轻声说,“等你回来告诉我,我想办法安排人进山,取出来。你别露面。”
“行。”林妙然低头收拾包裹。
而他们不知道,宿舍楼转角处,楼道的阴影里,一道人影己经静静站了很久。
他身材削瘦,穿着洗得发白的土布棉衣,脸藏在阴影里,看不清模样,只能看到眼中冷冷的光。
那人贴着墙壁,侧耳倾听,待林妙然离开后才慢慢退入黑暗。
几分钟后,那身影绕过宿舍楼,从楼后折回正门。
门卫室的老头正打着哈欠,一见他来,皱了皱眉:“喂,你,你谁啊?干啥的?”
“大爷,打听个人。”
那人低声道,声音沙哑,“刚才那小姑娘,是不是住在清水河村?
跟三楼那个姓沈的来往得挺密?”
老头一愣:“你打听这个做啥?你谁啊?”
那人不慌不忙地掏出一张用旧的介绍信,塞过去:
“我和她是表亲,是她一个村的,表妹昨天跟家里人吵架了,出去就再也没回来,现在家里找人找疯了。”
门卫狐疑地瞄了眼,信上公社盖章模糊不清,却也挑不出毛病。
他犹豫片刻,叹气:“哎,你这妹妹可真不是省心的,隔三差五来找那姓沈的,我都记得脸了。”
“那你知道他们说过啥?”
“哪听得清啊,我又不是猫耳朵。”
老头摆摆手,“不过我看那小姑娘每次来,都带点吃的,今天还背个包,看着挺沉。
你们家里可得管管。”
“嗯。谢谢大爷啊,我这就回去跟表妹家里人说一下”
那人点头,眼神深了几分,转身离去,消失在夜色中。
林妙然出宿舍时,日头己经过了中午最毒的时候。
她裹着外衣,朝清水河村的方向慢慢走去,丝毫没有察觉,有双眼睛,仍然在远远地盯着她的背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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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河子镇,下午的阳光正盛,镇子上的街道因春日微暖多了几分人气。
顾青山立在小学宿舍楼后街的一棵梧桐树下,戴着帽檐压低的旧军帽,身影半隐在斑驳的树影中。
他的视线始终没离开三楼靠街方向的那间宿舍窗户。
林妙然早在一个小时前便离开了教师宿舍,表面上是来看望“表哥”沈从安,实则是为了那件不知从哪得来的神秘包裹。
顾青山没有急着回村,而是守在这里——他总觉得沈从安的行为背后藏着更深的线索。
时间一点点挪到了下午五点多。
那栋红砖小楼的楼梯口响起“哒哒”的皮鞋声,紧接着,沈从安走了出来。
他换了一套灰色干部服,领口熨得笔挺,脚上是擦得发亮的皮鞋,头戴灰呢帽,斜挎着一个鼓鼓囊囊的军绿色帆布包,看起来斯文体面,一如往常。
他微笑着向一旁看门的老周打招呼:“我去一趟邮局。”
老周咂咂嘴:“天都快黑了,你还出门。”
沈从安只是笑了笑,没作答,跨上那辆斑驳但保养得不错的二八杠,朝邮局方向骑去。
顾青山这才缓缓从树影中移出,目光微沉,步伐却稳得没有一丝杂音。
他没有立即紧追,而是在街口绕了半条街,从侧路穿行至红石镇邮电所门口。
——沈从安己然进了屋。
顾青山站在街口,装作查看杂货铺玻璃柜里头老式打火机的模样,眼神却隔着玻璃斜斜扫向邮电所的窗口。
沈从安正站在邮局柜台前,从帆布包里掏出一个纸封得极严实的信封,交给柜员,还低声说了句什么。
站在柜台内的是一个二十出头的女职工,额头上还留着春风拂出的细汗,听了他的话,笑着调侃道:
“沈老师,这回又是寄信去北京啊?”
沈从安笑着点头,含糊地“嗯”了一声,又补充了一句:“朋友托我寄些材料。”
不多时,手续办妥,他收了找零,从柜台拿回包,头也不回地离开了邮局。
顾青山目送他骑车消失在镇子街道尽头,这才快步走进邮局。
他拉出胸前的军官证件,一掀开绿色封皮,露出盖了钢印的编号和武装部的红章:
“我是清水县武装部的,请协助我查看刚才那位沈老师寄出的信件。”
女职工一怔,眨了眨眼,一边接过证件看,一边悄声问道:
“他……出什么事了吗?”
顾青山合上证件,语气平静:
“同志,这涉及调查,不便透露。请你配合。”
女职工点头,弯腰在下方格柜中翻了翻,拿出那封刚进筒的信件。
信封外用旧黄牛皮纸包着,封口贴得极严,字迹规整。
收件人一栏赫然写着:
北京市新街口外大街 文化交流研究所 陆建平 收
顾青山记下了这个地址和名字,目光一凛,轻轻将信放回。
“这封信照常寄出。”
他说完,递上证件收回,向女职工点头,“谢谢,今天的情况,还请保密。”
女职工下意识点头,神色却仍带着几分迟疑与好奇。
顾青山没有再说话,转身离开。
阳光己斜斜地落在红石镇的街巷中,街边的树影拉得很长。
他走在阴影里,脚步无声,眼神却在暗处微微发亮。
林妙然、沈从安、以及这封去往北京的信——他们所牵扯的东西,远不是表面这些儿女情长那么简单。
他的手在口袋中握紧了那本笔记,步伐一寸寸向前加快。
——调查,得往更深的地方去探一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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