摄影棚的冷光灯将试镜区切割成明暗分明的格子。
林煦坐在评委席中央，指尖无意识地敲击着剧本边缘，目光落在正在走位的周明轩身上。
这个饰演"杀人犯弟弟"的片段需要蜷在墙角的颤抖，可对方的肩膀抖得像机械木偶，手指抠进掌心的角度带着刻意的戏剧感。
"停。"副导演的声音从对讲机里传来。林煦看见周明轩猛地抬头，发胶固定的刘海下，眼睛里闪过一丝愠怒。
他随手翻了翻手中的资料，简历上"某网剧男二号"的字样被红笔圈住，突然想起昨夜苏念沉睡时手机屏幕上闪烁着的陈晨凌晨发来的，"明轩很重视这次试镜，拜托啦~"
"周先生对角色的理解......"左边的选角导演摸着下巴斟酌措辞，"更偏向网剧的表现，和我们电影的写实风格有点偏差。"其他评委纷纷点头，只有林煦沉默地转着钢笔，金属笔帽在指间划出冷光。
林煦忽然想起陈晨求情时的眼神，"他最近接不到好本子，可不可以......给新人个机会？"
钢笔尖在评分表上洇开小团墨渍，雾河的剧本里确实有个便利店店员的角色，三句台词，却在关键转折点出现。
"便利店那场戏，"林煦敲了敲剧本第47页，"让他试试。"周明轩的眼睛瞬间亮起来，却在看见角色简介时暗下去——没有特写，没有冲突，甚至连名字都没有。
试镜结束时，摄影棚的灯次第熄灭。林煦在走廊遇见正打电话的周明轩，青年的声音带着压抑的不满："什么叫小角色？我难道要一辈子演这种边角料？"
"煦哥。"周明轩挂掉电话时换上笑脸，领带却松了两格，露出泛红的锁骨，"谢谢提携，以后有用得着我的地方......"
"不用。"林煦打断他，"演好每一场戏，会有机会的。"他转身时，看见青年镜中的倒影猛地皱眉，又迅速抚平表情，像极了试镜时那抹刻意的颤抖。
雨幕里，车载广播正在播报《雾河》开机新闻。林煦拨通苏念的电话，听筒里传来她翻杂志的声音，"晨晨说你给了明轩角色。"
"只是便利店店员，有三句台词。"
电话那端沉默了两秒，"其实你不用勉强的。"
"不勉强。"林煦踩下油门，雨刷器有节奏地摆动，"只是想让你知道......"他顿了顿，看向前方逐渐清晰的霓虹，"我愿意为你的朋友，在规则里留一道缝，所以你不用害怕对我提出任何要求。"
苏念的笑声混着电流声传来，像撒了把星光进雨夜，"林影帝的特权，我收下了，但仅此一次。"
一周后的上午，陈晨抱着一叠报表蹦到苏念身边。
"念念！"报表"啪"地拍在文件堆上，"周明轩说，今天下午有场戏要拍！我们是不是可以去探班啦？"她指尖戳着台历上画圈的“4.30”，那里用荧光笔写着"雾河探班日"。
苏念放下手中的马克杯，忽然想起昨晚这姑娘在微信里发的九宫格——全是周明轩穿着戏服的背影，配文"我家明轩穿工装都这么帅~"。
"早就准备好了。"她拉开办公桌最下层的抽屉，露出里面码得整整齐齐的保温箱，"芝士挞要趁热吃”，阿煦说剧组最近赶工，给灯光组多备了冰美式，场记小姑娘喜欢草莓大福，化妆师姐姐要无麸质蛋糕......"
陈晨忽然扑过来抱住她，马尾扫过苏念的睫毛，"我的小念念怎么这么会宠人！"她的手环住苏念的腰，"等下见到明轩，我一定要让他好好谢谢你......"
"谢就不必了。"苏念笑着抽出被压皱的报表，指尖划过陈晨画的重点线。
片场。
旧仓库的顶灯在天花板投下蛛网般的阴影，林煦跪在满地碎玻璃中间，指节抠进水泥地的裂缝，眼泪大颗大颗砸在磨损的牛仔裤上。摄像机的红点在他瞳孔里摇晃，远处导演的"a"还在空气中震颤，他喉咙里溢出破碎的呜咽。
"咔！这一条过！"
导演的话音未落，林煦的肩膀猛地一抖。他抬起手背蹭去脸上的泪痕，指腹却在触到睫毛时顿住——苏念站在监视器旁，发梢沾着几缕从天窗漏下的阳光。
"念念？"他的声音还带着角色的沙哑，却在起身时突然亮起来，膝盖上的玻璃碴子簌簌掉落，他顾不上拍打裤腿，几步跨过大功率风扇和电缆线。
苏念只来得及发出半声“阿煦...”，就被带着片场特有尘土味的怀抱卷进怀里。林煦的手臂箍住她的腰，在原地转了个圈。
"你怎么来了？"他的鼻尖蹭过她耳尖，胡茬扫得人发痒，"这里离市区可不近。"
"陈晨要来看周明轩，她一个小姑娘来郊区我不放心。"苏念搂住他的后背，"你最近是不是又瘦了？剧本里陆沉跳河那场戏，你肯定又是整天在水里泡着吧？"
苏念从保温箱里拿出单独包装的小盒子，锡纸揭开时飘出浓郁的奶香，"哭戏能不能提前告诉我？"她用指尖替他抹去泪痕，触感像揉开一团潮湿的云，"刚才看你跪在玻璃上，我差点想冲过来抱你。"
林煦忽然低头，在她指尖落下一吻，"现在抱也来得及。"他的声音混着芝士挞的甜，在她耳边酿成蜜。
远处传来陈晨的呼喊，她举着一盒奶茶在道具堆里蹦跶，马尾辫扫过堆放的"便利店商品"。苏念看见周明轩站在拐角处，正对着镜子调整领带，表情比试镜那天还要僵硬。
片场休息区的折叠椅被踢得歪斜，周明轩扯松领带，喉结在汗湿的衬衫领口处上下滚动，"这什么破导演，一个转头镜头让我拍十七遍，当我是提线木偶吗？"
陈晨蹲在墙角给周明轩系鞋带，闻言抬头时眼底掠过一丝无奈。她指尖捏着剧本边缘，作者“在旧居烧信的玛嘉烈”推荐阅读《林影帝，你的暗恋藏不住了》使用“人人书库”APP，访问www.renrenshuku.com下载安装。"上个月你还只能拍短剧，现在能在这种级别的剧组有台词，多少人挤破头——"
"少来这套！"周明轩突然转身，"三句台词，要从走廊尽头跑过来，既要踩中光影节奏，又要让眼泪在第三句台词时刚好落下来，这是人能做到的吗？"
陈晨沉默着起身，将冰美式推过去，周明轩别过脸去，指节抵着太阳穴碾了两圈。远处忽然传来场记板的脆响，他看见林煦—正端着咖啡杯看向自己。
"我给你示范一下吧？"林煦不知何时走到近前，当林煦转身时，周明轩忽然屏住呼吸。
那双眼睛里的情绪像突然漫上来的潮水，前一秒还带着轻佻的笑意，下一秒就凝着泪光，唇角却仍固执地上扬，仿佛要用笑容压住眼底的破碎。
"看到了吗？"林煦走回来时，指尖轻轻点了点自己的眼角，"情绪是有层次的，就像剥洋葱，要一层一层剥开给镜头看。"他示意周明轩站到原位，"再来一次。"
第十三次NG时，周明轩的膝盖重重磕在台阶上，陈晨下意识往前半步，被场记手势拦住。林煦蹲在监视器前，手指在屏幕上圈出他颤抖的肩膀，"这里很好，但眼泪落早了半拍。知道为什么要求这么严吗？因为当镜头怼到你脸上时，你的每个表情都在告诉他们——这个角色值不值得被记住。"
第二十二次拍摄结束时，导演终于抬手比了个"过"的手势，周明轩瘫坐在地上，后颈贴着冰凉的地面，听见陈晨的脚步声由远及近，"我们明轩今天超常发挥，导演都夸眼神有层次呢。我就知道我男朋友最厉害了。"
"那当然，等我拿了影帝——"周明轩忽然想起什么似的皱起鼻子，"林煦刚才在片场说我走位还是太飘，真当自己是前辈就可以颐指气使啊？我迟早要比他林影帝厉害，让他对我客客气气的。"
"你说什么？"苏念本想好心给周明轩送下午茶，却听到这样的抱怨，"阿煦放着自己的戏份不拍，亲自给你示范十几遍走位，你居然说他颐指气使？"
周明轩被她突然提高的音量惊得往后仰，陈晨连忙按住他肩膀，对着苏念露出歉意的笑，"他不是那个意思......"
"好了，念念。"林煦的声音从门口传来，他手里拎着一杯银耳粥，"晚上还要回家给你做糖醋小排，别耽误了，先喝喝银耳粥暖暖胃。"
回家路上，林煦的指尖随着车载音乐轻叩方向盘，副驾驶的苏念却始终望着窗外。
"陈晨真是瞎了眼。"她忽然开口，指尖捏紧安全带卡扣，"周明轩那副样子，换作是我......"
"换作是你怎么样？"林煦侧过脸，忽然腾出一只手握住妻子微凉的指尖。
苏念想抽回手却被握得更紧，忽然泄了气："我就是看不得你受累不讨好，你自己在水里泡了一上午，又在玻璃碴子里跪了一下午还陪他走戏，还被他说'颐指气使'......"
车流在红绿灯前停下，林煦松开方向盘将她捞进怀里，下巴蹭着她发顶轻笑，"我们念念心疼了？"
苏念抬头时，撞上他眼底细碎的笑意。男人忽然伸手关掉音乐，掌心托住她后颈认真望进她眼里，"我保证，下次不会再让我们念念心疼了，不然我......"
"打住！"苏念慌忙捂住他的嘴，却被他轻咬指尖，"好的不灵坏的灵，你少乌鸦嘴——"
"好好好，不说这个。"林煦含住她指尖轻轻晃了晃，像哄小孩似的，"那我们念念要怎么罚我？罚我明天早起给你煎溏心蛋？"
苏念被他逗得笑出声，指节敲了敲他额头，他忽然凑近她耳边，温热的呼吸拂过耳垂，"今晚你给我揉肩膀好不好？我真的快要累的散架了。"
落地灯在地毯上投下温柔的光晕，苏念坐在沙发边缘，指尖隔着亚麻衬衫揉压着林煦后颈的肌肉结节。男人的头歪在沙发靠垫上，领带早己扯松，露出喉结下那颗被她吻过的红痣。
她能感觉到他肩背的线条从紧绷逐渐松弛，指腹碾过凸起的脊椎骨时，忽然听见一声极轻的叹息。
"累坏了吧。"她轻声说，手腕发力替他舒展肩胛骨，却半天没等来回应，低头时，发现林煦的呼吸己变得绵长均匀——这个在片场永远腰背挺首的男人，此刻像个孩子似的蜷在她掌心，眉心仍微微皱着，仿佛还困在某个NG无数次的镜头里。
手机在茶几上震动时，苏念生怕惊醒他，指尖迅速按掉来电，但屏幕上"陈晨"的名字固执地亮起来，她只好轻轻抽出被压在林煦颈下的手，给林煦盖上了羊毛毯，走到阳台。
夜风挟着春末的暖意在她脚踝打旋，听筒里传来陈晨略带忐忑的问候，"念念，今天实在不好意思......"
"陈晨，我不是要兴师问罪。"苏念望着远处写字楼的霓虹，"只是阿煦这两天为了新电影连轴转，你知道他为什么要亲自示范走位，是因为看在你的面子上，今天却被一个说'颐指气使'......整个剧组都知道他最好说话......"
电话那头传来布料摩擦的窸窣声，像是陈晨在扯卫衣抽绳，"明轩他......其实今天收工后在片场坐了很久，一首在看林哥给他画的剧本批注。他就是嘴硬，越在意的人越要怼两句......"
"在意？"苏念挑眉，指尖蹭过阳台栏杆上的露水，"在意的人会把对方的好心当驴肝肺？"
"可能因为......"陈晨的声音忽然轻下去，像在斟酌措辞，"他从前没人教过这些，所以突然有人肯花时间教他，他反而不知道怎么面对......"
苏念叹了口气，转身望向客厅里沉睡的男人。
"算了。"她揉了揉眉心，语气软下来，"让他好好拍戏，无论他怎么样，都不影响我和晨晨是最好的朋友。阿煦累的睡着了，今天先不说了，我怕吵醒他，明天见，晨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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