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陵府衙殓房，阴冷刺骨。浓重的生石灰气味混合着陈年尸臭和劣质草药的怪味，沉甸甸地压在每个人的胸口。几盏长明油灯的火苗不安地跳跃着，将墙壁上斑驳的水渍和铁栅栏的影子拉扯得扭曲变形，如同鬼魅乱舞。
中央停尸台上，袁天罡的尸体覆盖着白布，只露出头部和胸口。那张曾经德高望重、此刻却凝固着诡异安详的脸庞，在昏黄的光线下显得格外瘆人。白布下，胸前被鲜血浸透的衣衫己经干涸发硬，呈现出一种不祥的暗褐色。
老仵作孙瘸子佝偻着背，一瘸一拐地绕着尸台。他年近六旬，脸上沟壑纵横，浑浊的老眼半眯着，带着一种看透生死的麻木和常年与尸体打交道的阴郁。他手里拿着一柄磨得锃亮的薄刃小刀，刀刃在灯光下闪烁着寒光。
“致命伤，心口。” 孙瘸子的声音嘶哑干涩，如同砂纸摩擦，“凶器窄而薄，带锯齿，刺入极深，瞬间毙命。手法……干净利落。” 他伸出枯瘦的手指，隔着白布，在尸体胸口的位置比划了一下，“看这伤口边缘……皮肉外翻的形态……啧啧……像是被某种野兽的利爪……硬生生掏进去的！凶残！太凶残了！”
“野兽利爪？！” 站在一旁的王捕头倒吸一口凉气，脸色发白，“孙老，这……这怎么可能？！鉴天阁守卫森严，哪来的野兽？！”
孙瘸子抬起浑浊的眼睛，瞥了王捕头一眼，眼神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鄙夷和神秘：“寻常野兽自然进不去。但……若是厉鬼索命呢？怨气化形，凝成鬼爪……也未必不可能！你们看监正这脸色……安详得过分！分明是魂魄被瞬间抽走！非人力可为！”
他这番“鬼爪掏心”、“厉鬼索命”的言论，配合着殓房阴森的环境，让在场的衙役们个个头皮发麻，脊背发凉，看向尸体的眼神充满了恐惧。
苏渺站在尸台稍远些的阴影里，裹紧了身上单薄的粗布外衣，抵御着刺骨的寒意。她听着孙瘸子的话，眉头紧锁。鬼爪？厉鬼？她绝不相信这种无稽之谈！伤口形态独特，必有科学的解释！她锐利的目光穿透昏暗的光线，死死锁定在白布下那处致命的伤口位置。
孙瘸子似乎为了印证自己的说法，拿起小刀，小心翼翼地挑开覆盖伤口的白布边缘，露出那道狰狞的创口。伤口周围的皮肉己经呈现青灰色，边缘微微卷曲外翻。
“看！” 孙瘸子指着伤口边缘一处颜色略深、似乎有些发黑的区域，“这……就是鬼气侵蚀的痕迹！阴毒入体！”
苏渺的瞳孔骤然收缩！她看得真切！那处颜色异常的区域，并非均匀的黑色，而是呈现出一种极其细微的、如同蛛网般蔓延的暗紫色！这绝非什么“鬼气侵蚀”！这分明是……某种毒素渗透、扩散的迹象！
她的心脏猛地一跳！一个念头如同闪电般划过脑海！毒！凶手在凶器上淬了毒！而且是某种极其罕见、作用迅速、能瞬间麻痹心脏或神经的剧毒！所以袁天罡才会死状安详，毫无挣扎痕迹！所以伤口边缘才会有这种特殊的色泽变化！
“孙师傅！” 苏渺的声音清冷而坚定，打破了殓房内弥漫的恐惧气氛，“可否让晚辈……仔细看看这伤口边缘？”
所有人的目光瞬间聚焦在她身上。孙瘸子猛地转过头，浑浊的老眼里闪过一丝不悦和恼怒：“你？！一个黄毛丫头！懂什么？！这是厉鬼作祟！岂容你亵渎尸体？！”
王捕头也皱起眉头，语气带着不耐：“苏渺！休要胡闹！孙老经验丰富，岂容你质疑？！退下！”
苏渺没有退缩。她迎着孙瘸子愤怒的目光和王捕头的不耐，声音依旧平稳，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坚持：“大人，孙师傅。民女并非质疑。只是……这伤口边缘的色泽异常，并非均匀，而是呈细微网状扩散。此等形态，更似……某种剧毒侵入肌理所致！若能证实有毒，或许……能缩小凶器范围，甚至追查毒物来源！”
“毒？！” 孙瘸子像是被踩了尾巴的猫，声音陡然拔高，带着尖利的嘲讽，“荒谬！简首荒谬！老夫验尸几十年，什么毒没见过？！砒霜、鹤顶红、断肠草……哪个不是见血封喉，伤口发黑溃烂？！你再看看这伤口！边缘整齐，皮肉完好，只是颜色略深！哪有一点中毒的迹象？！无知小儿！信口雌黄！”
王捕头也沉下脸：“苏渺！休要再妖言惑众！孙老说是鬼爪，便是鬼爪！此案自有大理寺定夺！轮不到你在此指手画脚！再敢多言，休怪本捕头不客气！”
冰冷的斥责和周围衙役们怀疑、排斥的目光如同冰锥般刺来。苏渺的心沉了下去。她知道，在这个时代，质疑权威，尤其是一个女子质疑经验丰富的老仵作，是多么大逆不道。但她无法放弃！那暗紫色的网状痕迹，在她眼中是如此清晰，如此致命！
她深吸一口气，强压下心头的屈辱和愤怒。她不再争辩，只是默默地退后一步，目光却依旧死死锁定在那道伤口上。她在等待一个机会。
孙瘸子冷哼一声，不再理会苏渺，继续他的“验尸”。他用小刀刮取了一点伤口边缘的皮屑组织，放入一个瓷碟中，又取出一瓶浑浊的液体（可能是某种民间验毒用的醋或草药汁），滴了几滴上去。
“看！毫无反应！” 孙瘸子指着毫无变化的皮屑，声音带着得意，“若是中毒，此‘验毒水’必会变色！铁证如山！就是鬼爪！”
王捕头和衙役们纷纷点头，看向孙瘸子的眼神充满了敬畏。
苏渺的嘴角却勾起一丝极淡的、冰冷的弧度。毫无反应？当然毫无反应！那种简陋的验毒方法，怎么可能检测出这种罕见的、可能作用于神经系统的特殊毒素？她需要更精确的试剂！
她不动声色地将手伸入随身的粗布包中。包里，除了炭笔麻纸，还有一小包她之前偷偷收集、用于保存尸检样本的硝石（KNO?）粉末。硝石，在这个时代主要用于制作火药和保存肉类，但在她手中，配合其他物质，可以成为简易的毒物检测试剂！
机会来了！
就在孙瘸子转身去拿记录簿，王捕头和衙役们的注意力也稍稍转移的瞬间——
苏渺动了！
她的动作快如闪电！如同猎豹般猛地扑到尸台前！左手闪电般探出，用镊子极其精准地夹起一小块伤口边缘颜色最深、带有暗紫色网纹的皮肉组织！同时，右手早己准备好的硝石粉末，被她用指甲极其快速地、均匀地撒在那块组织上！
“你干什么？！” 孙瘸子猛地回头，看到苏渺的动作，目眦欲裂，发出凄厉的尖叫！“住手！亵渎尸体！妖女！妖女啊！！”
王捕头和衙役们也骇然失色，纷纷怒喝上前！
“拦住她！”
“抓住这个疯女人！”
然而，就在这电光火石之间——
异变陡生！
(http://www.220book.com/book/P62N/)
请记住本书首发域名：http://www.220book.com。顶点小说手机版阅读网址：http://www.220book.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