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萍攥着《娜拉出走以后》的手一抖，书页间夹着的糖霜簌簌落在桌边。陆太太的翡翠护甲“咔”地掐进暖手炉的珐琅纹路，丹凤眼斜睨着何书桓冷笑：“何先生这话说得，不知道的还以为我们陆家把您发配宁古塔了呢。”
苏小小抡着铁勺搅动糖醋汁，琥珀色的酱汁在锅边拉出黏稠的丝：“哎妈呀，这苦情戏码比我家酸菜缸还齁得慌！”她抄起刚炸好的锅包肉往何书桓跟前一递，“来块肉补补气血？瞅您这脸色白的嘴红的，不知道的还以为刚演完吐血戏没擦嘴呢！”
何书桓无视递到眼前的肉片，伸手欲抓如萍手腕：“跟我回去！你难道要看着伯母为你茶饭不思，看着陆家因你沦为全城笑柄？”他刻意压低的气泡音震得酸菜缸嗡嗡响，“我们不是说好要共同面对世俗流言吗？你这般任性妄为，对得起我们刻在三生石上的誓言吗？”
“三生石要是听见这话都得裂成八瓣，是个人都往上面刻字，没素质。”苏小小“咣当”撂下铁勺，“您回头瞧瞧呢，人家亲妈就在这儿杵着呢，您这'茶饭不思'的戏码演给谁看？要不我给您现蒸笼窝窝头，您捧着上陆府门口哭丧去？可别在我这哭鸡尿嚎的。”
陆太太突然嗤笑出声，舀了勺棒骨汤慢悠悠吹气：“何先生倒是比我们府里养的画眉鸟还会唱曲儿。”她抿了口热汤，故意把银勺磕得叮当响，“如萍近来跟着苏老板学厨艺，可比跟着某些人学伤春悲秋强百倍。”
何书桓的指节捏得发白，突然从大衣内袋掏出个锦缎盒子：“如萍你看！我典当了祖传怀表才买来的订婚戒指——”他“啪”地掀开盒盖，镶水钻的银戒在蒸汽里闪着廉价的光，“跟我走！我们到台湾去，那里西季如春，我写文章养你！”
众人沉默了一瞬，骤然爆发出哄笑。穿羊皮袄的猎户啃着酱骨头闷声道：“大兄弟，就你这细胳膊腿的，进山挖参都扛不住半日！”戴圆框眼镜的男生推了推镜架：“《申报》招校对员，何先生要不试试？”
苏小小用指头尖挑起戒指对着灯照了照，突然乐得前仰后合：“这戒指薄的，比你那情话还没分量”她顺手把戒指盒扣在煮粉条的笊篱上，“留着您自己用吧，省得您天天捞空话！”
如萍盯着何书桓的眼睛心想，往常最爱看的如今再看却少了点什么，沉默片刻，轻声说：“书桓，我从前觉得爱情就像雪——看着洁白无瑕，实则一碰就碎。现在才明白，能攥在手心里的，从来不是轻飘飘的誓言。”
店门外传来汽车急刹的刺耳声响，小报童举着油墨未干的号外冲进来：“号外号外！陆帅府上九姨太失踪，疑似街头支摊卖酸菜白肉！”报纸头条照片里，穿粗布袄的女子站在热气腾腾的铁锅后。
陆太太的汤勺“当啷”掉进碗里，奶白汤汁溅上貂绒领口。何书桓趁机去拽如萍胳膊，却被苏小小抡起的蒸笼盖挡开：“劳驾让让——”，她将冒着热气的粘豆包塞进陆太太手里，“刚出锅的，比某些空心汤圆实在多了！”
苏小小望着窗外发呆，如萍忽然出声：“苏姐，九姨太……真找到长白山了吗？”
店门“吱呀”晃开条缝，穿粗布衫的小子闪进来，怀里揣着个酸菜坛子：“苏老板，有人托我带给您的。”坛底黏着张油纸，炭笔字歪扭却力透纸背：【腌了新酸菜，用松花江水。】苏小小舀起一勺金灿灿的酸菜丝，眯眼：“瞅这色泽，至少渍了二十天——她到吉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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