辣椒的香气刚在店里飘了三天，如萍就抱着一摞账本撞开了玻璃门。她鼻尖沾着墨渍，袖口被算盘珠子勾出丝来：“苏姐！这个月七拨船老大问能不能在码头开分店——”账本“哗啦”摊在桌子上，朱笔圈出的条目密密麻麻，“您瞧！‘振远号’王船长说，要是在江边有店，他天天带船员来包三桌！”
苏小小正给新渍的酸菜压青石，闻言掀起围裙擦手：“咋的？黄浦江的浪头比霞飞路的西北风好看啊？”她指尖戳着账本上的批注，“好家伙，跑宁波线的李老板要用三船梭子蟹换加盟权？你咋不把分店开到渔船上！”
“我是算过成本的！”如萍夺回账本，在“客源分析”栏划出深痕，“跑船的顿顿啃冷馒头，上周‘长兴号’大副胃疼晕在甲板上，船医说就是饮食不调闹的！”她突然从袖袋摸出个油纸包，“喏，这是他们船上晒的虾干，说比药铺的健胃散好吃。”
后厨的柴火灶“噼啪”炸响，苏小小拨弄着松枝冷笑：“你当开分店是煮泡面呢？开水一冲就成？”她捏碎虾干嗅了嗅，“倒是好货——但码头上尽是五湖西海的口味，你拿酸菜锅打发浙江人？那边人口味可是清淡。”
如萍的翡翠耳坠晃成绿流星：“我早摸透了！”她抽出手绘的《沿江口味图谱》，“跑苏杭线的爱甜，菜单上加冰糖肘子；走川渝道的嗜辣，备双倍辣油；闽粤船商——”她翻开一页，露出梅菜扣肉简笔画，“肥而不腻，甜咸适口，连佛山的烧腊师傅都挑不出错！”
铁锅里的棒骨汤咕嘟冒泡，苏小小往灶膛塞了把桦树皮：“锅灶咋整？江风可比陆太太的嘴还毒，别一顿饭没吃完汤都结冰碴子。”
“早备好了！”如萍“啪”地展开图纸：铜炉外层刻着防滑的锚链纹，内胆镀锡防锈，“这是找老船厂打的，炉身能卡在甲板缆桩上——”她突然压低声音，“李老板愿意借仓库当后厨，条件是每卖一锅酸菜白肉，抽半成利抵租金。”
窗外的雪粒子忽然密集起来，傅文佩挎着竹篮闪进门，身后跟着抱陶罐的依萍：“小小快尝尝！依萍新试的醉泥螺——”话音未落，怀里的陶罐“咣当”磕上酸菜缸。
“妈您慢点！”依萍手忙脚乱扶住缸盖，“昨儿个潮汕客商尝了我的沙茶酱，非要订二十坛...”她瞥见码头分店图纸，眼睛倏地亮了，“苏姐你要做船餐？带我一个！我研发的食盒——”她从棉袄掏出个带卡扣的铁盒，“汤汁洒半滴我改姓陆！”
苏小小舀了勺泥螺，黄酒香混着紫苏味首冲天灵盖：“这醉汁掺了五年陈花雕吧？”她突然揪住依萍的发辫，“丫头，上月偷摸进酒坊十七趟，当我不晓得？我还以为你出了什么事，你借酒消愁，害我白担心！”
依萍疼得龇牙咧嘴：“我那是试配方！宁波船老大说黄酒暖胃，但渤海湾的伙计嫌后劲大...”她摸出个小瓷瓶，“改良版用荔枝酒打底，甜丝丝的暖身子不误事！”
后厨突然沉寂，唯闻北风撞得玻璃门哐当响。如萍的算盘珠子卡在半途，傅文佩的银簪子斜插在发髻上将坠未坠。苏小小慢悠悠摸着图纸上沿着黄浦江的轮廓洇开的印记。
“俩丫头片子——”她转身上楼，拿下来个生锈的铁盒，“这是姥姥过世前留下的，五八年她在十六铺码头支摊时用的。”盒里躺着本卷边的《沿江食录》，扉页写着“甜压苦，酒克腥，辣驱寒，总归要暖人心窝”。
“我们不能拿！”
“拿着！依萍，我知道你一首想带你妈妈离开上海，帮如萍开了分店整好练练手，要知道当家里的顶梁柱不是个轻松的事情，脾气不能急，别和不值得的人计较，与其报复不如向前走，把那些不好的过去放生。如萍，你是个有柔软有韧劲的，之前把精神头用错了地方，现在就很好，知道计划自己的未来不再随波逐流，但是永远记住你是个独立的个体。”
“谢谢苏姐”傅文佩看着三个抱坐一团的姑娘，有些欣慰也有些怅然，依萍终究是长大了不再想陆家的事情，把自己现在泥沼里。
三周后的小年夜，如萍蹲在码头仓库刷腌菜坛，江风裹着柴油味灌进来：“第三十一坛...李老板说这批货要赶‘大丰号’明早出航...”她突然朝窗外吼，“张师傅！捆坛子的尼龙绳再加两股！”
依萍在成堆的干货里打喷嚏：“阿嚏！潮州客商要的沙茶酱...阿嚏！得用汕头老字号打底...”她举起麻袋暴跳如雷，“这虾皮掺了碎贝壳！得扣货款！”
苏小小踩着货箱挂风干鳗鲞，闻言差点栽进酱缸：“扣个屁！那是舟山渔民特供的提鲜秘方！在码头这别起冲突，换一家合作就是。”她甩下条腌青花鱼砸在案板上，“‘振远号’的轮机长带人来试菜，你俩赶紧把防风炉装上！”
暮色降临时，二十个铜炉在长条桌上摆成阵。王船长摸着炉身的锚链浮雕：“这是我们船厂老模具铸的...”船员们粗糙的掌心着炉壁，黄铜映着晚霞泛起粼粼波光。
如萍掀开第一个食盒：“酸菜锅底配压缩炭饼，海水都能点着。”她突然指向舱门处的铁架，“汤碗卡在支架上，六级浪也洒不出半滴！”
依萍默默往每个食盒塞了袋鱼干辣酱和辣白菜：“用大连海盐腌的，抹馒头能吃半月。”
轮机长开心的呲着牙：“闺女，这比船上的锈水咖啡强万倍！”
苏小小靠着酸菜缸啃醉泥螺，看如萍在订单簿上勾画“江浙沪包邮区”。货轮汽笛惊飞江鸥，她忽然对着满室咸腥轻笑：“这分店，倒像是顺着黄浦江水漂来的。”
(http://www.220book.com/book/P6SV/)
请记住本书首发域名：http://www.220book.com。顶点小说手机版阅读网址：http://www.220book.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