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萍,分店准备起个什么名字?”
“叫星河角!”
“维天有汉,监亦有光,星河一角,灿美也?”
“星河角”分店开业后,小小饭馆的客流量渐渐平稳,苏小小也不再忙得脚不沾地。
初春的阳光爬满玻璃窗,苏小小在磨刀石前“嚯嚯”磨着斩骨刀,刀刃刮过青石的响动像松花江冰面化冻的声音。冰碴子裹着黄浦江的咸腥气往领口钻,她缩了缩脖子,从冷藏室拿出冻得梆硬的猪肉——鲜红的里脊肉上凝着层薄冰,肌理纹路像松花江封冻前的涟漪。
“虎子!麻溜烧火!”她冲缩在灶膛后打盹的学徒吼,“火苗得蹿到锅沿儿,烧不出蓝焰子甭想吃晌午饭!”铁锅在灶上烧得泛白,一瓢豆油浇下去,“滋啦”炸出团青烟,油珠子溅到酸菜缸沿上,烫出几点焦黄的麻子。
里脊肉甩在榆木案板上,刀刃“哆哆”剁断筋膜。苏小小两指压着肉片,刀背逆着纹理敲出棋盘格:“老式锅包肉得用通脊,敲松了才挂得住糊——”肉片在淀粉浆里滚三滚,薄薄裹上层雪壳子,“淀粉得用辽宁的土豆粉,黏性比江南的粉强十倍!”
油锅翻起蟹眼泡时,她拎着肉片角往锅里一甩,“刺啦”一声金花西溅。裹了糊的肉片在热油里舒展成云朵,边缘卷起焦脆的波浪。学徒蹲在灶口咽口水:“师父,这声儿比百乐门的爵士鼓还带劲!”
“憋叨叨!看火候!炸糊了就是你的午饭了。”苏小小抄起笊篱轻搅油面,琥珀色的肉片沉浮间泛出玛瑙光。葱姜丝在另口锅里爆香,老陈醋沿着锅边一泼,酸香混着焦糖味轰地炸开,熏得人想打喷嚏。
穿灰棉袍的女学生扒着桌子抽鼻子:“苏老板,这醋香得我论文都写串行了!”她眼镜片上糊着白汽。
“来得正好!”苏小小手腕一抖,肉片裹着糖醋汁在空中翻个跟头,稳稳落进青花海碗。金黄的脆壳挂着琥珀色糖浆,葱丝姜丝胡萝卜丝天女散花般缀在上头,油亮得能照出人影。她夹起一块怼到女学生嘴边:“尝尝,这才是正经东北锅包肉——甜酸口得呛鼻子,咽下去喉头都要发紧!”
女学生咬破脆壳的瞬间,蒸汽混着肉香从裂缝里喷出来,烫得她首跺脚:“咳咳!这酸劲儿...像吞了口梅子肉!”可第二口下去,回甘的甜味顺着舌根爬上来,肉片嫩得能嘬出汁水,“比我们教授畅想的未来还美味!”
穿貂绒的陆太太捏着帕子掩鼻进门:“苏老板,我家如萍非得开那劳什子分店,家门口不是挺好的嘛?”她手上的珍珠戒指晃过一道光,“我家如萍最近总念叨什么...锅包肉比男人实在?”
苏小小甩了把香菜在肉片上,翠绿衬着金黄煞是扎眼:“女儿独立自主不是挺好,总不能指望一辈子都在父母眼皮子底下过活,陆太太来得巧,新炸的头锅肉——”她舀了勺滚烫糖醋汁淋上去,激得香菜叶蜷成小螺号,“老式做法得用九度米醋,酸得能蚀穿铁皮,专治各种恋爱脑!还有您就别操心了,放放手吧。”
陆太太刚伸筷子就缩回去:“这么酸?...”
“就要这股酸劲,”苏小小抄起块肉片在案板上“咔咔”剁两刀,截面露出粉白的肉纹,“您再瞧瞧这肌理,敲打二百下才能出这嫩劲儿,薄如蝉翼,松而不散。姑娘家养在深闺跟生肉似的,不敲打哪晓得自己多筋道!自己不敲打让别人敲打?”
门外传来急促的脚步声,如萍抱着账本撞进来,发梢还沾着江边的风:“妈!您怎么...”
“来得正好!”苏小小把炸好的肉片塞进她嘴里,“跟你妈说道说道,上周那个留洋回来的酸秀才,是不是被你一锅锅包肉噎跑了?”
如萍鼓着腮帮子含糊道:“他非说法国鹅肝才是珍馐...我给他浇了半勺糖醋汁...”油亮汤汁顺着她嘴角往下淌,“他说这味道像被初恋甩耳光,哭着跑出去买了十斤打包!”
陆太太的翡翠耳坠晃成绿旋风,看着风风火火眼睛亮晶晶地和苏老板说最近发生了什么的女儿,笑着摇脑袋:“给我盛一碗!要最酸最呛的!”
油锅里的第二波肉片正膨成胖月亮,苏小小抡着铁勺敲锅沿:“虎子!换松木柴!火候差半分就成糖醋里脊了——咱这可是正黄旗老手艺,当年张作霖大帅府...”
她忽然噤声,铁勺在锅里划出个圆满的弧。三十八片肉齐齐翻面,脆壳碰撞声像除夕夜的鞭炮。女学生捧着碗蹲在灶口记录:“苏老板,我能把这烹饪过程写进妇女解放手册吗?您看这段——‘女性当如锅包肉,经油煎火烤仍葆本味’...”
风撞开漏缝的窗棂,携着货轮汽笛声卷走满屋油烟。苏小小望着粘在墙上的老照片——扎麻花辫的姥姥在长春街头支着油锅,背后的幌子写着“三不沾”:不黏牙、不腻口、不将就。
“行!”
锅包肉的香气漫过石库门,斜对街弹词先生咽着口水改唱词:“这酸甜恰似情滋味,脆壳裹着柔肠转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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