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雾裹着松木香钻进门缝时，苏小小正踮脚从冷藏室的铁架上抱下一袋黄豆。
青灰色粗布口袋上印着“东北非转基因”的褪色红字，豆粒挤挤挨挨滚进搪瓷盆，在井水里泡得发亮。
豆粒泡得圆滚滚，水面上浮着一层薄皮，她伸指头一戳，乐了：“瞅瞅，这豆子多实诚，比咱学校食堂的强八百倍！”
石磨盘上的凹槽还凝着昨夜的露水，她抓了把黄豆填进磨眼，木柄推转的吱呀声惊醒了梁上打盹的麻雀。
石磨吱呀呀转起来，乳白的浆汁顺着凹槽流进陶瓮。
乳白浆汁顺着青石纹路淌进陶瓮，蒸腾的热气里浮着细密豆渣，像是落进牛奶的雪粒子。
苏小小抡着胳膊推磨，嘴里也没闲着：“卤水点豆腐，一物降一物——姥姥这话真不掺假！”
砂锅架上灶台，滚开的豆浆噗噗顶着锅盖，她抄起葫芦瓢舀了半勺卤水，手腕抖得像撒孜然：“三圈半，不能多不能少，这可是王婶祖传的绝活！”
“点卤要稳，火候要狠。”
她哼着姥姥教的顺口溜，舀起半瓢滚浆倒进宽口砂锅。
卤水沿着锅沿画圈浇下，竹勺轻搅三圈便搁在灶台。
这是老家豆腐坊豆腐西施王婶的绝活，豆花成型全靠手腕震颤的余韵。
咸豆花先上了桌。
雪白凝脂颤巍巍卧在青瓷海碗里，琥珀色酱油顺着山峦起伏的豆花褶子蜿蜒而下，炸得金黄的野葱碎像撒了把星星，腌蕨菜丁翠生生点缀其间。
最后抖落一撮辣椒面，红艳艳的细末遇热油“滋啦”爆香，混着后厨窗台上晒的干虾米，鲜辣气首往人鼻子里钻。
甜豆浆还在铜锅里咕嘟。
木勺搅开蜂巢蜜的瞬间，焦糖香混着豆腥冲上房梁。
苏小小麻利筛去浮沫，瞧着琥珀色糖丝在乳白浆液里旋出涡流。
这蜜是上个月精灵用月光玫瑰换的，此刻化在豆浆里竟泛着珍珠母贝的光泽。
店门栓刚卸下半边，两道倩影便卷着晨风撞进来。
“咸党至上！”
咸豆花颤巍巍端上桌时，绿裙姑娘正把佩剑拍得啪啪响：“掌柜的！来碗咸的，多放辣子！”
后头紫衣姑娘甩着披帛挤过来。
绿裙少女把佩剑拍在榆木桌上，震得筷筒里竹签哗啦作响。
葱绿襦裙缀着银线忍冬纹，发间金步摇却歪斜着将坠未坠。
紫衣姑娘冷笑甩袖，藕荷色披帛扫过青瓷罐：“掌柜的，双份甜浆。”
鎏金护甲叩在陶碗边沿，震得碗底两枚铜钱跳了跳，“某些人舌头叫盐腌坏了，自然尝不得真味。”
苏小小瞄着两人眉间刀光剑影，突然想起大学食堂豆腐脑甜咸党混战的盛况。
好嘞！咸党甜党本店通杀啊！”苏小小麻溜儿把青瓷碗摆开。
咸豆花雪白滑嫩，琥珀色酱油浇出虎皮纹，炸得金黄的葱末子像撒了把小米辣，腌蕨菜丁翠生生衬着红艳艳的辣椒油。
甜豆浆盛在粗陶碗里，蜂巢蜜化成的糖丝打着旋儿沉底，热气裹着焦糖香首往人鼻孔里钻。
她不动声色端出两海碗，咸豆花淋上现炸的葱油，甜豆浆碗沿粘着半片未化的蜂蜡。
绿裙少女舀起半勺豆花，忽地定住。
蕨菜酸脆裹着虾米咸鲜在舌尖炸开，炸葱油的焦香追着滑嫩豆花往喉头窜，辣意后知后觉漫上鼻腔，激得她眼眶泛红。
她慌忙摸帕子，却抓出块绣歪的鸳鸯锦帕。
绿裙姑娘舀了勺豆花往嘴里送，突然瞪圆了眼：“这蕨菜咋这么脆？跟我在侯府吃的腌酱瓜不一个味儿！”
“野生的呗！后山摘的，泡了三天山泉水。”苏小小倚着柜台乐，“咋样？比你们京城大厨强吧？”
紫衣姑娘抿了口甜浆，鎏金护甲差点戳进碗里：“这蜜……莫不是掺了桂花？”
“精灵族拿月光玫瑰换的，说是能甜到人脚后跟！”苏小小从后厨端出一簸箩葱花烙饼。
面皮煎得滋滋冒油，“搭着吃更带劲，咸豆花蘸饼管饱，甜豆浆泡饼暖胃——两位试试？”
绿裙姑娘抓了块饼咔嚓掰开，葱香混着猪油味扑了紫衣姑娘一脸：“喂！赵槿！你爹没教过你吃饭要用手啊？”
“李碧！你们镇北侯府教出来的姑娘都像山匪吗？”
紫衣姑娘扯过饼片往甜浆里按，溅起的豆浆点子沾在袖口的金线牡丹上，“这饼要是配牛乳茶……”
“牛乳茶算啥？明儿个带鲜牛乳来，我给你做双皮奶！”
苏小小拎着汤勺给两人续豆浆，“滑得能溜进嗓子眼，宫里的酥山都比不过！”
李碧抹了把嘴上的辣椒油，忽然从荷包里摸出个油纸包：“晒干的紫苏叶，抵这顿饭成不？上回我哥非说紫苏炖鱼能壮阳，害我摘了半座山的叶子……”
“或者后厨缺磨盘不？我家有个翡翠的，雕了十八个胖娃娃抱鲤鱼——”
“停停停！”苏小小举着锅铲首摆手，“本店不收传家宝！下回带点蘑菇野果就成！”
门外梧桐树下，玄衣世子攥着剑柄的手首发抖。
他盯着店里头碰头分饼吃的两人，从牙缝里挤出句：“李碧！你哥让我盯着你学女红，你倒在这儿……”
“催催催！催命呢？”李碧叼着饼片扭头吼，“跟我哥说，再逼我绣鸳鸯，我就把赵槿娶回侯府！”
赵槿翻了个白眼，把甜浆碗往对面一推：“掌柜的结账！这顿我请——某些人下月俸银都赔在赌马场了，可别吃霸王餐。”
日头爬过屋檐时，苏小小擦着桌子哼小曲儿。
冲着门外喊：“明儿有新菜啊！猪肉炖粉条管够——”
巷子深处，护送两个姑娘回府的玄衣世子踢飞颗石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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