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小小翘着二郎腿坐在柜台后头，嗑着瓜子打量新世界的大门。
这回外头是座雕梁画栋的朱漆牌楼，匾额上龙飞凤舞写着“长安第一楼”，再瞅瞅自家门脸，挂着“小小饭馆”破木匾的灰瓦小铺子，混在一排气派酒楼里活像只鹌鹑掉进孔雀堆。
她掸了掸围裙上的瓜子壳，冲门口探头的路人咧嘴一笑。
“大妹子，来份酸菜白肉不？酸得开胃，香得勾魂，吃完保准您舌头都想跟盘子私奔！”
那路人还没答话，街角忽然传来一阵叮铃哐啷的环佩声。
只见一顶八人抬的鎏金轿辇颤巍巍停在门前，帘子一掀，钻出个满头珠翠的粉裙少女，提着裙摆就往店里冲。
“掌柜的！快给本小姐上碗冰糖燕窝压压惊！方才那姓慕容的竟敢说我‘娇弱如蒲柳，合该养在深闺’——”
“打住！”
苏小小抄起锅铲往铁锅上一敲，震得那姑娘头顶步摇首晃悠。
“咱这儿是东北菜馆，冰糖燕窝没有，冰糖葫芦倒能现熬。不过大妹子你这中气足得能上山打虎，凭啥装林黛玉啊？”
粉裙少女噎得瞪圆了眼，鼻尖忽然抽了抽——后厨正飘出一股酸香，大铁锅里咕嘟着切成细丝的酸菜，厚薄均匀的五花肉片在浓汤里翻滚，几粒红艳艳的野山椒浮在琥珀色的汤面上。
她咽了咽口水，指着锅问：“这…这是何物？”
“酸菜炖白肉，东北名菜！”
苏小小拎着长柄木勺搅动汤汁，酸味儿混着肉香首往人天灵盖钻。
“自家腌的酸菜得切得比头发丝还细，五花肉要选三肥七瘦，冷水下锅焯出血沫，再拿葱姜大料炖到筷子一戳就透。喏，这汤头得用骨头熬足六个时辰，撒一把野山椒提鲜……”
酸菜丝用猪油爆炒至泛透明，五花肉焯水后与葱姜八角同炖，待肉片酥而不烂时倾入酸菜，文火慢煨至汤汁浓稠。
少女盯着锅里腾起的热气，肚子“咕噜”一声震天响。
她猛地拍桌：“来一盆！不，两盆！本小姐要把那慕容公子喂猪的混账话就着酸菜咽下去！”
说着扯下腰间钱袋往桌上一拍，“够不够？不够我让丫鬟回府取！”
苏小小乐得见牙不见眼：“敞亮！不过咱这儿收山货抵账更划算——拿两根水灵萝卜换，送你碟油炸花生米！”
她边说边舀了满碗酸菜白肉推过去。
乳白的肉片裹着金黄油花，酸菜丝吸饱了汤汁，上头还漂着几粒炸得酥脆的辣椒段。
少女夹起一筷子送进嘴，眼睛“噌”地亮了：“这酸劲儿！像把我爹书房那缸陈醋全灌喉咙里了！”
又咬了口颤巍巍的肉片，油脂在舌尖化开时差点拍案而起，“香！比御厨做的胭脂鹅脯还香！慕容衍那厮说我吃猫食？本小姐今日就吃给他看！”
外头忽然传来一声冷笑：“沈小姐果然在此。”
一袭玄色锦袍的青年跨进门，剑眉紧蹙，“昨日才说你身子弱不宜出门，今日便来这种腌臜小店——”
“慕容公子是吧？”
苏小小拎着汤勺截住话头，勺尖差点戳到对方鼻梁，“咱家酸菜专治挑食厌食胡思乱想，要不给您也整一碗？吃完保准脑子清醒，不再满嘴喷…咳，满嘴跑马车。”
慕容衍皱眉刚要开口，沈小姐“哐当”放下碗，抹了把嘴边的油花冷笑：“慕容公子，从今日起，本小姐要顿顿吃三碗饭，绕着长安城跑马三圈！至于跟你的婚约？”
她抓起剩下的半盆酸菜汤晃了晃，“看见没？这汤比你的甜言蜜语好下肚！”说罢甩下一袋银瓜子，昂首挺胸出了门。
慕容衍盯着那盆见底的酸菜汤，喉结动了动：“…也给我来一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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