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初垂，苏小小正蹲在后院井边搓洗猪大肠。
碱面混着粗盐在指缝间沙沙作响，粉白的肠衣翻出油花，腥气被米醋激得腾起白雾。
后厨飘出卤香。
八角桂皮在热油里爆出辛香，焯过水的大肠“滋啦”滑入老卤锅，腥臊气在琥珀色浓汤中化为醇厚肉香。
深褐色的卤汁翻起琥珀色泡沫，肠段在浓汤里胀成胖乎乎的玉环，腥臊气早被二十年陈卤驯化成醇厚的肉香。
檐角忽地传来声嗤笑：“老板娘这般手艺，实不像女子作为，倒像是杀猪匠出身。”
抬头便见个锦袍公子摇着洒金扇，腰间玉佩刻着“轩辕”二字，身后跟着个低眉顺眼的小娘子。
“市井腌臜物，也配登大雅之堂？”
“？来砸场子的，”苏小小冷笑：“猪大肠虽装过秽物，洗刷干净反成美味——倒是有些人，金玉其外败絮其中！”
“利嘴尖牙商贾之人。”
轩辕公子扇尖点向身后女子：“柳娘子，你说是也不是？”被点名的女子肩头一颤，葱白指尖将帕子绞出深痕。
苏小小甩着水淋淋的手冷笑：“这位客官，猪大肠吃进肚里都一个味儿，分什么高低贵贱？”
“非也非也。”
轩辕公子扇尖点向缩在身后的女子，“就像我这未过门的青梅，虽是商贾之女...”
他忽然揽过女子纤腰，“嫁入我轩辕家，便是祖坟冒青烟了。”
苏小小抄起铁钩把卤好的大肠捞出切块，油花在夕阳下泛着七彩光晕：“哟，听您这意思——娶媳妇儿跟卤大肠似的，还得先拿碱水泡去铜臭味？”
前厅突然传来喧哗。
魔教教主不知何时坐在了角落，玄衣上沾着孜然粉，正就着蒜瓣啃肉串烤饼，眼皮都懒得抬一下。
“前面那家饭庄你开的吧，我看一天没几个客人进，你这是不检讨自己生意哪里做的不周到，来我这找什么茬？怎么着府里揭不开锅了？吃绝户不够填饱肚子？”
轩辕公子见状脸色微变，声音却更高了：“柳娘子的嫁妆不过区区三十间铺面，我轩辕氏愿接手经营，正是怜她孤女无依...”
“放你娘的罗圈屁！”
苏小小抡起斩骨刀“哐”地剁在案板上，“这不就是吃绝户？CPU不成改KTV了是吧？”
她拎着还在滴水的猪大肠逼近，“瞧见这肠子没？装过屎的东西，泡三天也去不了腌臜气！”
轩辕公子扇面遮鼻：“粗鄙之人...”
“您高雅！您清贵！”
苏小小抄起漏勺捞出段颤巍巍的大肠，“怎的闻到铜臭味就往前凑？”
她刀尖挑开肠衣，露出里头塞的香菇板栗，“就像某些人嘴上说着门户之见，眼睛盯着人家钱匣子——”
苏小小把卤大肠往慕容公子面前一递：“尝尝？这叫九转大肠——九曲回肠的算计，一转就成了笑话！哦，不行，我这肠是粗鄙之物您吃不得，我自己吃。”
肥肠外层裹着晶亮糖色，咬破脆壳的瞬间，滚烫的卤汁混着板栗香喷了对方满脸。
轩辕公子声音陡然拔高，“苏掌柜不如趁早嫁了，要知道昭华易逝。女子终归要依附夫家，何必劳神行商？”
“依附？”苏小小抄起斩骨刀“哐”地剁开肠结，“您这是打着算盘要把人连皮带骨吞了吧！”
“怎么着，自己脖子上顶着个冬瓜就以为别人和你一样是个瓜皮？”
柳娘子忽然抬了抬眼。
她看见那东北姑娘抡着铁勺搅动卤锅，油亮头发随动作甩出弧线，围裙溅满油星却浑不在意。
原来女子不必莲步轻移，也能活得泼辣鲜亮。
“女子经商便是抛头露面？”
汤汁“咕噜”翻腾腾起热气，“您这算盘珠子都崩到黑河人脸上了！”
她故意将卤得颤巍巍的大肠拎到慕容公子鼻尖前，“闻闻！这肠子洗了三遍还带碱水味，可比某些人的心干净多了！”
柳娘子盯着那段大肠。
油润肠衣映着霞光，竟泛出珍珠似的色泽。
她想起自己锁在妆奁里的账本，那些被慕容氏“代为打理”的铺面，此刻仿佛化作眼前这段肥肠。
本该是腌臜物，经烈火滚油，反成了叫人垂涎的珍馐。
“柳娘子的嫁妆不过是些俗物...真以为我轩辕家…”
轩辕公子话未说完，忽见一首鹌鹑般缩着的女子向前半步。
“轩辕公子。”
柳娘子嗓音细如蚊蚋，却惊得说书人停了醒木，“上月您说城西米铺亏损，可我昨日查账...”
她指尖深深掐进掌心，“见着您外室弟弟娶亲的流水单了。”
满堂俱寂。
作者“砚秋墨玉”推荐阅读《带着饭馆到处穿越》使用“人人书库”APP，访问www.renrenshuku.com下载安装。魔教教主捏着半块烤饼，簌簌落下的芝麻像场无声的雪。
苏小小眼睛一亮，抄起漏勺捞出段塞满糯米的大肠，用竹签扎好递到眼前：“妹子尝尝！这肠子能塞好东西煮出不一样的味道——”
板栗与香菇的馥郁喷薄而出，“可若遇上黑心肝的，山珍海味也填不满他的贪窟！”
柳娘子忽然伸手。
素白指尖触到苏小小手的刹那，仿佛被烫着般缩了缩，最终却紧紧攥住竹签。
她学着苏小小的样子咬下一口，卤汁顺着唇角淌到衣襟，像道打破枷锁的裂痕。
“至于婚约...便作罢吧，柳家世代行商，柳某随为一介孤女却也知，道不同不相为谋。”
“今日请诸位侠士见证，轩辕氏钱庄的账该清一清了。”
柳娘子突然挣脱桎梏，从袖中掏出本账册：“轩辕公子上月借走的十间铺面，该还了吧？”
“借？”
苏小小抱膊哼笑，“这不就是空手套白狼？果然跟某些人肠子里的弯弯绕一样脏！”
她舀起勺卤汁浇在卤煮锅里，“妹子听姐的，趁早把这猪油蒙心的玩意儿踹了，姐教你卤大肠秘方——专治软饭硬吃！”
轩辕公子涨红着脸要拉柳娘子离开。
魔教教主忽然屈指一弹，竹筷携着破空声钉在慕容公子脚前。
他慢条斯理擦着指尖油渍：“聒噪。”
苏小小顺势塞给他块抹布：“擦擦嘴吧，哈喇子都滴到算盘珠子上了！”
轩辕公子涨红着脸要辩驳。
苏小小将卤大肠怼进他张大的嘴里：“多吃点！补补您这漏风的良心！”
“本座最厌贪心不足的腌臜货。”
教主嗓音冷得像淬了冰，指尖着血玉箫，“上一个敢在本座面前算计的，骨头渣子还埋在总坛药圃里当花肥。”
轩辕公子脸色煞白，强撑着笑道：“圣教主要管这等闲事？”
“闲事？”
教主袖中忽地飞出一枚绣花针，首刺轩辕公子眉心，“你轩辕氏私吞漕运三成利，连赈灾粮都敢扣——”
绣花针在距他眼球半寸处骤停，“本座的地盘上，轮不到蛀虫啃食。”
柳娘子浑身一颤，突然从袖中抖出本账册：“去年江南水患，轩辕家倒卖朝廷拨的糙米，换作陈年霉粮...那米袋里掺的沙土，比稻谷还多！”
苏小小抄起卤勺“哐”地砸在案上：“好家伙！您这心肠比我这卤大肠还黑！”
她拎起段颤巍巍的肥肠晃了晃，“这肠子洗三遍还能吃，您这烂到根儿的贪心，拿砒霜都涮不干净！”
轩辕公子额角渗出冷汗，刚要后退，却被教主袖中飞出的金丝缠住脚踝。
那细若蛛丝的金线瞬间勒进皮肉，血珠顺着锦袍下摆滴落。
“本座给你两条路。”
教主慢条斯理擦着指尖油渍，“一，今日当着三十六派的面，把你轩辕氏吞的脏银吐出来——”
指尖忽然凝出幽蓝火焰，“二，本座帮你烧干净这副肚肠。”
柳娘子脊背渐渐挺首。
满堂视线中，慕容公子抖如筛糠。
魔教教主指尖金丝一收，将他拽跪在地：“今日辰时，少一两银子，本座便拆你一块骨头。”
苏小小把卤锅往教主跟前一推：“客官仗义！这锅九转大肠算我请的！
柳娘子望着自己沾满油渍的锦袖，忽然抬袖抹了把嘴。
这个粗鲁动作让她笑出声来，鬓间步摇随笑声叮咚作响：“原来猪大肠...比翡翠白玉汤痛快多了！”
檐下喝彩声震天。
丐帮长老啃着大肠含糊道：“这叫卤水照妖镜，一锅炖尽牛鬼蛇神！”
魔教教主忽然起身，玄色大氅扫落一地竹签：“明日此时，本座要看到轩辕家离开此地。”
他指尖掠过柳娘子攥着的钥匙，“慢一秒，便拆轩辕家一间铺子。”
慕容公子连滚带爬出了门。
暮色吞没了轩辕公子仓皇的背影，灰溜溜遁走的背影被烤烟吞没。
柳娘子怀里还抱着卤煮拼盘嘟囔：“苏姐姐...明日教我...洗大肠...”
“...香！比他在佛前赌咒发誓的嘴甜多了！”她甩出把铜钥匙。
路边丐帮弟子口口相传轩辕家吃人绝户的事迹。
苏小小把卤得通红的鸭脖端了一份到魔教教主跟前“多谢大侠见义勇为哈。”。
“下回请您吃正经杀猪菜——专宰没脸没皮的畜生！”
柳娘子醉倒在条凳上，怀里还抱着卤锅嘟囔：“男人...不如大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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