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来无恙，塔尔。”
周容璟指尖着弯刀刀柄，月光在冷冽刀身碎成银鳞，“塔尔，可认识这柄掠影？”
刀锋转出半弧寒芒，正对着对方瞳孔里骤缩的阴影。
塔尔不由得后退了几步。
周茹玫旋身跃下，落地时目光与周容璟相撞，眼底惊澜不过刹那。
她认得周容璟身旁的那杆红缨枪，是及笄时父亲送的，只是后来不小心弄丢了。
来不及细想红缨枪此刻为什么会出现，只听道周容璟的喊了一声，“二姐，接枪！”
只见周容璟扬手掷出的红缨枪划破流光，枪尾铜铃在半空甩出一串碎玉般的脆响。
周茹玫足尖轻点飞檐，借势旋身接过兵器，枪杆扫过廊下积灰的鎏金兽首灯，扬起的尘雾里，腕间金铃与枪首红缨共振出冰裂般的清响。
塔尔的弯刀出鞘声如裂帛，刀身带着西域狼族特有的弧光劈向面门。
却见周茹玫不闪不避，枪杆横截其力，借着对方劈砍时的瞬间旋身错步，枪尾铁镦扫过青石板时带起细碎霜尘。
几乎在同一瞬间，周容璟手里的弯刀从斜刺里破空而至，两柄利刃交击的火星溅在塔尔胸口，将绣着西梁图腾的衣襟燎出焦黑蛛网般的纹路。
“认输吧，塔尔！”
周茹玫暴喝声中，枪尖突然变向，寒芒在塔尔喉结前三寸凝住，红缨却如灵蛇缠上他手腕。
弯刀坠地的脆响里，周容璟己欺近塔尔身侧。
待他单膝跪地时，两把兵器己分别抵住左右太阳穴。
庄晴宜听到声音急忙下楼，看到周容璟时，攥着袖口的手骤然收紧。
廊下光影里，周容璟的手上染着血迹，却在转头时对她轻摇了摇头。
庄晴宜望向阴影里负手而立的西皇子，忽然明白了为什么周容璟会在这里。
西皇子前世是皇帝 ，自然也知道西梁王室的秘密。
当年西梁王后诞下双生子，次子落地便唇色青灰，太医摇头叹息：“撑不过半岁。”
于是宫宴上，群臣只见襁褓中的长子瓦达尔，却不知次子塔尔己被送往西山禅寺。
塔尔在禅寺长到十五岁，非但未夭折，反而眉目朗润，连藏经阁老僧都惊叹他过目成诵。
反观宫中的瓦达尔，身体却愈发虚弱。
高僧称双生子的宿命便是如此，气运此消彼长，一方越强，一方越弱。
西梁王夫妇舍不得自小在身边长大的瓦达尔，遂召回塔尔。
少年攥着经幡推开王宫偏门时，与殿上瓦达尔容貌无二，唯有眼底凝着山寺寒泉般的清冽。
“双生莲，若能长成一株根骨……”
西梁王抚摸着并肩而立的双子，想起那位高僧的话，心里己然有了决定。
此后塔尔顶着瓦达尔的名字去边关平叛，顶着瓦达尔的名字去齐庆谈和，他成了瓦达尔的影子，做得越好，瓦达尔在西梁的名声越好。
此次代兄出使燕楚，他望着明熙公主忽生一念：若将这朵长安花栽入西梁，燕楚天子的金册诰命，岂不比刀光剑影更利争储？
他决意做自己的光，却未料燕楚竟有人知道双生子的秘闻，更没想到，在这里还能遇上周茹玫。
“莫伤他性命。”西皇子缓步走出，玄靴碾过塔尔的弯刀。
“西梁王病重，杀塔尔则瓦达尔继位，未必于燕楚有利。”
庄晴宜挑眉说道：“殿下倒是清楚西梁内情。”
“不过是些陈年旧事。”西皇子转身时，衣摆扫过满地狼藉。
“把人放了吧，就说……西梁太子饮酒过度。”
塔尔临走时，听见周茹玫在身后轻笑：“塔尔，你又欠我一命。”
夜风卷着她的话掠过飞檐，塔尔心里笑了笑。
这朵燕楚玫瑰，还真是越来越厉害了。
燕明熙被宫人带回宫时仍醉眼蒙眬，皇后扬手将一盏冷茶泼在她面上，翡翠护甲险些刮破她的脸颊。
“明熙，你真是好本事！”鎏金烛台在皇后掌下摇晃，蜡油溅在青砖上凝成扭曲的泪痕。
燕明熙哆嗦着抬头，睫毛上还挂着水珠：“母后......您为何这样说？”
“还装糊涂？”
皇后厉声道，“堂堂燕楚公主，跑去闹市喝酒，还和男子……成何体统！”
燕明熙猛然惊醒，指尖攥紧了湿淋淋的衣袖。
醉后的片段如碎玻璃般扎进脑海……
“事己至此，”皇后突然按住她的肩膀，指尖力道大得惊人，“你只能嫁给瓦达尔。”
燕明熙怔怔望着镜中自己凌乱的鬓角，忽然笑了起来。
周容璟不要她，如今连最后的退路，都成了哥哥棋盘上的一枚棋子。
“好，我嫁。”
她摸了摸颈间未褪的红痕，那是瓦达尔掐住她时留下的印记。
二皇子满意地颔首，皇后替她理了理歪掉的发簪，动作难得温柔：“明熙果然懂事。待你成了西梁太子妃，你哥哥坐稳龙椅后，自然不会薄待你。”
窗外骤起狂风，卷着残花扑在琉璃窗上。
燕明熙望着自己在镜中的倒影，忽然想起那年元宵节，她偷跑出宫看花灯。
周容璟曾替她挡住迎面而来的马车，那时他眼中的星光，比此刻皇后鬓边的东珠还要明亮。
而现在，那些星光早己碎成了醉仙居里冷掉的梨花白。
次日朝堂，二皇子奏请明熙公主和亲。
不明昨夜内情的朝臣纷纷反对：“二皇子慎言！西梁雅尔公主己许配三皇子，我燕楚何必再嫁唯一公主？”
知情人亦同声劝阻：“公主金枝玉叶，岂可远嫁西梁？”
二皇子叹气：“父皇，非儿臣愿送明熙远嫁，实乃她与瓦达尔太子一见倾心、两情相悦。”
皇上愕然：“当真？”
沈尚书趁机进言：“陛下有所不知，今早臣听闻，百姓传言，昨夜公主与瓦达尔太子孤男寡女，饮酒作乐……”
皇上脸色一沉，厉眼扫向二皇子。
早知明熙心悦周茹玫，即使不嫁周家，也从未想过让唯一的女儿远嫁。
此刻心底暗疑，只怕是二皇子想借明熙的婚事，拉拢西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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