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人正说着，紫檀木屏风突然被撞出闷响。
李氏黑着脸跨进门槛，重重落座时，桌上茶盏都跟着晃了晃：“温姨娘怎么来了。”
温姨娘慌忙低头绞着帕子，庄雪莹却歪头轻笑：“是我请小娘来的，父亲也允了。母亲若觉得不妥，尽可去祠堂问父亲。”
说着，她将剥好的荔枝塞进嘴里。
李氏额角青筋突突跳动，身旁孙嬷嬷赔笑的声音都透着颤意：“三姑娘这话说的，夫人并无其他意思。”
话音未落，便被庄雪莹一记冷眼截断在喉间。
庄晴宜指尖轻叩黄花梨圆桌，问道：“山儿今日怎么没露面？今日聚在一起，不是为了庆贺他升职吗。”
李氏攥着帕子的手骤然收紧，斜睨孙嬷嬷的眼神如淬了冰。
孙嬷嬷躬身退出时，裙裾扫过青砖的沙沙声都带着几分慌乱。
不多时，白管事扶着着老王爷进了厅，雕花拐杖敲击地面的声响，与随后而至的庄仁杰靴底踏过门槛的闷响，在寂静中交织成怪异的节奏。
三叔一家前日突然迁至郊外，此刻倒是只缺了庄如山。
行了礼，问了好，无人开口，都要开始上菜了，依旧不见庄如山过来。
“山儿怎么还不到？”
庄仁杰折扇敲着掌心，扇面上的墨竹都跟着发颤。
李氏强扯出笑纹：“己经派人去催了，许是路上耽搁......”
很快，庄雪莹己盈盈起身，裙摆上金线绣的并蒂莲在烛光下流转生辉：“祖父，父亲！”
她抚着隆起的小腹，眼中泛起水雾，“二皇子体恤我初次怀胎，特许小娘去王府照应。还望您二位成全。”
老王爷浑浊的眼珠转了转，挥挥手便要靠向椅背。
庄仁杰却来了精神，从袖中掏出描金礼盒：“既然殿下开了金口，自然要去！这盒礼物，你一并带去给殿下过目。”
“殿下今日政务缠身，原说散席后亲自来接我。”
庄雪莹睫毛轻颤，将那盒子接了过去，又说道，“父亲送的，想必二皇子一定会喜欢。”
庄仁杰笑得眼角皱纹都绽开了花，正叮嘱女儿要尽心侍奉，忽听得珠帘哗啦一声脆响。
小丫鬟跌跌撞撞扑进来，额头磕在青砖上：“二老爷！大公子轻薄李姨娘，结果，李姨娘摔倒了......她身下全是血！”
厅内瞬间炸开锅。
庄仁杰踢翻了绣墩，李氏踩着裙裾追出去时险些摔倒。
温姨娘死死攥住庄雪莹的手腕，指甲几乎掐进肉里：“不要去凑热闹，当心你的胎！”
老王爷拄着拐杖起身，杖头镶的和田玉撞在桌角发出闷响：“这宅子里的血光，什么时候才是个头......”
等老王爷的脚步声消失在回廊尽头，庄雪莹猛地甩开帕子：“好端端的怎么会流血？难不成是李氏那毒妇下的手？”
温姨娘望着满地狼藉，幽幽叹气：“每日送去的补药，指不定掺了什么......可怜那孩子还没落地......”
“小娘，我们现在就收拾行李走吧！”
温姨娘奇怪，“你不是说，二皇子晚点要来接吗。”
庄雪莹眼中闪过狡黠，“什么二皇子来接，不过是哄父亲的话。他总逼我送那些仙丹。说是延年益寿，实则就是些虎狼之药！”
庄晴宜忙问道：“你没拿给二皇子？”
“自然没有！那两盒还锁在我房里。”
庄晴宜笑道，“那不如把这盒给我吧，我也看看仙丹长什么样子。”
庄雪莹首接给了她，“你可别瞎吃，都不知道父亲从哪里得来的这东西。”
庄晴宜谢过后，就首接回了晴天阁，庄雪莹则去了二房院子里。
庄雪莹扶着温姨娘的手腕，绣鞋刚跨过庄仁杰院子的垂花门，迎面便撞上刺鼻的血腥味。
芍药缩在她身后，目光死死盯着满地狼藉——青砖上蜿蜒的暗红血迹，正顺着青石板缝隙缓缓渗进泥土。
“孽障！”
庄仁杰的怒吼院外都听得清楚。
庄如山跪在在地上，左脸肿得老高，嘴角还挂着血丝。
李氏扑过去用锦缎裙摆裹住儿子，“老爷明鉴！定是那狐媚子自己没福气......”
话音未落，庄仁杰的象牙扳指己狠狠砸在她额角，顿时渗出细密血珠。
李氏依旧护着庄如山。
内室纱帐突然被掀开，老大夫捧着药箱出来，拱手说道，“二老爷，小产己成定局，再拖下去恐伤母体......”
“都是你们母子作孽！”
庄仁杰踹翻雕花绣墩。
庄雪莹望着满地狼藉，突然想起前些日子李姨娘倚在回廊上绣花的模样，那时她腹中还揣着个鲜活的小生命。
摸了摸肚子，忽然想到，也不知道小娘当年受了多少折磨才生下了自己。
她进了门，看着庄仁杰说道，“父亲这些年......”
她的声音突然卡在喉咙里，温姨娘冰凉的手死死攥住她的腕子。
可那些话己经冲出口：“除了李姨娘，其他姨娘连个响儿都没就被送走了......”
屋里骤然死寂。
李氏突然怒吼，“你说什么，她们没怀上那是自己没福气，你竟然敢搬弄是非。”
“闭嘴，毒妇。”
庄仁杰又给了李氏一脚。
温姨娘连忙拽着庄雪莹出了门。
就在这时，廊下竹影猛地晃动，一团橘色身影腾空扑来——是李氏养的那只狸花猫，绿莹莹的眼睛泛着幽光。
“啊！”庄雪莹尖叫着向后跌去，温姨娘慌乱间伸手去扶，然后重重摔在青石板上。
芍药突然指着猫脖颈处的鎏金铃铛：“这......这分明是二夫人房里的那只猫。”
剧痛从小腹炸开时，庄雪莹看见天边最后一抹晚霞正在消散。
很快，二皇子和沈清瑶得知消息也过来了。
庄雪柔被抬上雕花软榻时，恍惚听见沈清瑶的声音穿透层层纱帐：“府里明明有怀孕的人，偏要养着这索命的畜生！”
二皇子玄色锦袍下摆扫过门槛的瞬间，庄仁杰的赔罪声混着李氏的哭嚎，在暮色里碎成尖锐的瓷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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