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 黑土红心（续2）
赵铁柱蹲在锅炉房门口，捏着最后一张饭票。东北腊月的风像刀子，刮得厂区褪色的"安全生产"横幅猎猎作响。厂办楼里传来摔茶杯的声音："老赵，不是厂里不仁义，你这条瘸腿实在干不了装卸！"
饭票上印着1997年的日期，油墨都磨花了。他摸着左腿里那颗子弹，想起复员时指导员的话："回去好好干，现在市场经济了，遍地是机会。"可县劳动局的招工榜前挤满人，瘸子连扛包的活都抢不上。
"赵哥！"孙大海裹着破棉袄钻出人群，手里攥着半瓶散白，"听说媳妇跟人跑了？走，喝两盅去！"
小饭馆的塑料布挡不住风，赵铁柱盯着桌上的离婚协议。孙大海把酒瓶墩在协议上："娘们儿眼皮子浅！等咱哥俩倒腾山货发了财……"
后厨突然传来老板娘尖嗓："孙大海！上回赊的账啥时候还？"
靠山屯的土路冻成了冰溜子。赵铁柱拖着编织袋进村时，正撞见周长生家的傻儿子往他家门槛撒尿。墙根晒太阳的老头们哧哧笑："铁柱啊，你家地都让长生包了种木耳，一年给两袋白面呢！"
村委会办公室里暖气烧得旺，周长生跷着二郎腿剔牙："大学生，你爹临死欠的提留款该还了吧？"他甩出张皱巴巴的欠条，"连本带利一千八。"
赵铁柱攥着复员证的手首抖。窗台上摆着台索尼彩电，正播着《水浒传》，潘金莲给武大郎喂药的画面突然卡住。周长生踹了脚电视机："破玩意儿！明儿就让王国庆从广东捎台新的。"
孙大海蹲在县医院走廊，药费单上的数字刺得眼疼。护士敲着搪瓷盘催款："再不交钱就拔针！"临床的老汉咳嗽着摸出五块钱："小伙子，帮俺买包止痛片，剩的钱归你。"
夜市的盗版书摊前，作者“秦卿墨然D雁鸣晚渡”推荐阅读《雁鸣晚渡D新书：地北天南之回乡》使用“人人书库”APP，访问www.renrenshuku.com下载安装。孙大海攥着找零的八毛钱。摊主突然拽住他："兄弟，代开住院发票不？三七分成。"路灯照在摊主脸上，缺了无名指的手正往他兜里塞名片。
回村的大巴上，赵铁柱的编织袋里装着二十斤工业盐——孙大海说腌山货用得上。前排两个妇女咬耳朵："周长生家的木耳棚都是童工，听说摔残个孩子赔了袋面粉……"
腊月二十三，小年。赵铁柱在自家地里搭起塑料棚，孙大海从县里拉来半车烂菜叶："都说木耳吃腐殖质，这玩意儿管够！"菌袋是用化肥袋改的，针脚歪歪扭扭。
周长生带着治保主任来巡查时，赵铁柱正往菌袋浇井水。"这地是村里的，要种木耳得交管理费。"治保主任的皮手套敲着账本，"一个月二百。"
孙大海赔着笑递烟："主任，咱这才搭起架子……"
"不交就拆！"周长生踹翻一摞菌袋，"王国庆从南方请的技术员马上到，人家那才叫科学种植！"
那晚，两个黑影摸进周家的木耳棚。孙大海打着手电，赵铁柱往菌袋里倒工业盐。月光照见他额角的汗，腿伤疼得钻心。
正月十五，靠山屯飘着硫磺味。王德发从广东带来的面包车陷在村口，车牌上沾着泥。周长生搓着手迎上去："王总，这批菌种绝对……"
话音未落，县工商局的车横在路中间。穿皮夹克的队长掀开菌种箱："有人举报你们用工业盐冒充营养剂。"周长生猛地扭头，看见赵铁柱蹲在墙根抽烟，火星明灭。
孙大海在县医院走廊狂奔。护士追着喊："32床欠费停药了！"他踹开院长办公室，抖出偷拍的发票存根："你们虚开药费的事……"
雪化了，赵铁柱的地里冒出黑木耳。孙大海攥着卖木耳的八百块钱，在县邮局给弟弟汇款。工作人员打着哈欠："汇款单填清楚，别跟上周那傻子似的，让扒手摸了包还帮人数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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