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西十三章 酒曲里的旧时光
寒露后的第一缸高粱酒开坛时，西山飘起了细盐似的雪粒子。赵铁柱用缺指的左手握着松木提子，酒液从军用水壶口倾入陶坛，溅起的酒花里浮着几茎柴胡——这是父亲临终前攥在手里的最后一张偏方，治肺痈的方子竟成了酿酒秘方。
翠花抱着吴家丫头来帮工，孩子脖颈上挂的银锁片突然掉进酒缸。"使不得！"翠花探身去捞，棉袄口袋里的针线包滑落，泛黄的病历本散在酒糟堆里。赵铁柱的跛脚僵在窖池边，病历本扉页的"林雪梅"三个字洇着酒气，像极了当年随军医妻子留下的离婚协议墨痕。
"这酒曲发得邪乎。"红姐踩着积雪闯进酒坊，围巾上还沾着供销社的瓜子壳，"俺宝山村的表妹说，她屯子菜窖泛的酸味跟你这酒糟一个样。"她腕上的银镯子叮当响，内侧刻着"1985年先进个体户"——正是连环杀人案起始那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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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小慧踩着末班车进村时，正撞见周长生在酒坊外转悠。他手里攥着的酒提子缺了个口，豁牙处闪着蓝光。"省里评酒会可要真材实料。"他阴笑着往酒缸弹烟灰，火星子溅在柴胡叶上呲呲响。于小慧突然夺过酒提子，指甲在豁口处刮下些粉末："这锑合金的熔点，正好匹配王国庆砂石场的冶炼炉温。"
酒坊地窖里，二十坛原浆酒在昏黄灯泡下泛着琥珀光。翠花指着墙角霉斑："挪酒缸时发现的。"赵铁柱用铁钎撬开松动的砖块，林雪梅的解剖笔记赫然在目。1995年10月17日的记录被酒气熏晕："...死者肺部硅藻形态异常，与本地水体样本不符..."
红姐的尖叫刺破雪夜。她表妹夫举着铁锨呆立菜窖口，腐臭味惊飞了十里八乡的乌鸦。赵铁柱的跛脚卡在窖梯上，缺指左手攥着的应急灯扫过窖壁——三十多具骸骨像码柴火似的垒着，最底下那具腕上的上海表还在走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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刑侦队封锁现场那日，于小慧在酒坊化验酒曲。显微镜下的毛霉菌丝里混着黑色颗粒，能谱仪显示成分与宝山村尸骨中的重金属沉积物高度一致。"这不是普通污染。"她敲着键盘的手突然停住，屏幕上的污染扩散图与连环杀人案时间轴完美重合。
翠花默默把热好的黄酒放在显微镜旁，杯底沉着几粒枸杞——那是吴长志从前线寄回的最后一包。赵铁柱盯着杯中的倒影，突然想起林雪梅解剖的某个死者，颈椎错位手法与者阴山战役中的越军战俘如出一辙。
周长生带着防疫站的人冲进酒坊时，于小慧正往证物袋装酒曲。"查封！"红头文件拍在酒缸上，公章油墨在酒气里晕染。赵铁柱的跛脚突然勾翻条凳，缺指左手顺势扯下墙上的《酿酒许可证》，发证日期正好是林雪梅离开靠山屯那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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腊月祭灶夜，赵铁柱蹲在废弃菜窖里拓印窖壁划痕。于小慧举着紫外线灯的手忽然颤抖，青砖上显出一串数字——正是林雪梅笔记里记载的经纬度。红姐的表妹夫醉酒后嘟囔："那些年总见周老板的冷藏车往宝山运饲料..."
当警笛声响彻砂石场时，赵铁柱正用酒提子舀起最后一勺原浆。周长生在冷库里嘶吼："老子这是合法仓储！"于小慧踹开泡沫箱，解冻的鱼肚里塞满蓝色晶体，跟酒曲里的重金属颗粒在检测仪上跳着同样的光谱。
翠花抱着孩子经过法院公告栏时，吴家丫头突然指着"故意杀人案"的庭审公告喊"妈妈"。红姐的银镯子哐当落地，内侧新添的划痕组成了个"冤"字。赵铁柱的跛脚踩住滚动的镯子，缺指左手举起林雪梅的解剖刀，刀柄刻着的俄文字母在阳光下刺痛了谁的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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