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意漫进“棠然设计”工作室时，虞晚棠正在给新设计的景观灯做最后的参数调试。工作室的玻璃窗擦得透亮，阳光落在桌面上的设计稿上，暖得让人安心——这是她接手母亲的工作室后，亲手打理的第三个月，也是她彻底脱离虞家的第六个月。
半年前，她刚接下人生第一个logo设计单，在夏栀家的小房间里支着折叠桌画图时，还没想过自己能拥有这样一间真正的工作室。更没想过，当初为了拿母亲留下的旧箱子，会成为她和虞家彻底划清界限的开端。
手机震动起来，屏幕上跳动的“虞浩宇”三个字让她指尖一顿。这是虞国栋和刘梅的亲生儿子，自她半年前从虞家拿走母亲的木箱子、明确说“不会再回去”后，这弟就没再联系过，此刻来电，十有八九没好事。
“姐……”电话那头的声音带着少年人的怯懦，还有点刻意的小心翼翼，“爸让你回家里一趟，说有要紧事。我妈也在旁边呢，她让我务必把你叫回来。”
虞晚棠握着鼠标的手没动：“妈说什么了？”
“妈没细说，就说你回来就知道了。”虞浩宇的声音发飘，“不过我听见她跟爸念叨，好像是江家那边有消息了。”
江家？虞晚棠扯了扯嘴角。半年前在江老爷子寿宴上，她把话筒怼到江景然面前说“这婚谁爱结谁结，我虞晚棠不伺候”时，江老爷子气得差点当场掀桌，虞国栋更是指着她骂“家门不幸”。后来她趁虞国栋和刘梅都去公司，偷偷回虞家拿母亲的木箱子，才算彻底和那个家断了牵连。如今这时候提江家，是还没被她闹够？
“知道了。”她没多问，“我忙完这单就过去。”
挂了电话，夏栀抱着刚打印好的设计图进来，瞅见她表情平淡，瞬间猜中缘由：“虞家又来作妖了？半年前你趁虞国栋和刘梅不在家，拿完阿姨的箱子就跑，之后跟他们断得干干净净，现在还敢来找你？”
“谁知道。”虞晚棠保存好设计文件，起身拿外套，“大概是觉得我这半年没饿死，还开了工作室，又能回去给他们当棋子了。”
“你真去？”
“去看看。”虞晚棠对着镜子理了理衣领，镜中的自己眼神清亮，再没了半年前躲在夏家小房间里的局促迷茫，“正好让他们看看，我靠我妈留下的工作室，靠我自己，过得怎么样。”
虞家的大门还是那副肃穆模样，只是门廊下的月季被修剪得没了章法——半年前她来拿母亲的箱子时，张妈还说刘梅每周都会亲自修剪这丛月季，如今看来，倒是没了当初的心思。管家开门时眼神复杂，接过她的包时低声道：“先生在书房等着，夫人在花园浇花呢。”
虞晚棠没应声，穿过客厅时果然听见后花园传来水声。刘梅穿着件藕荷色旗袍，正拿着胶皮水管往栀子花丛里灌，水流漫过石板路，在她脚边积了个小水洼。看见虞晚棠，她手里的水管顿了顿，脸上堆起自然的笑：“晚棠回来啦？浩宇说你忙，我还怕你抽不开身呢。快进来坐，妈给你炖了汤，刚温好。”
虞晚棠没接话，径首往书房走。刘梅的声音在身后追着：“听说你开了工作室？叫……‘棠然设计’是吧？创业多辛苦啊，你一个女孩子家……累坏了吧？”
“妈还是先顾好院子里的花吧。”虞晚棠回头，目光扫过被水涝得打蔫的栀子花，“再这么浇，怕是等不到开花了。”
刘梅的脸僵了一下，水管“啪嗒”掉在地上，水流溅湿了她的旗袍下摆，却还是维持着母亲的温和：“这不一看见你高兴嘛，忘了分寸了。快进去吧，你爸等急了。”
书房里烟味很重，虞国栋坐在红木书桌后，指间夹着支烟，烟灰积了长长一截。看到虞晚棠进来，他把烟摁灭在烟灰缸里，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你现在翅膀硬了，开了个小破工作室，连你妈的话都敢顶了？”
“我只是提醒她别把花浇死了。”虞晚棠在对面的椅子上坐下，姿态从容，“爸找我回家里，不是为了说这个吧？”
虞国栋盯着她看了半晌，忽然叹了口气：“江家那边，松口了。”
虞晚棠挑眉。
“景然那小子……前阵子在项目上栽了跟头，江氏的股价跌了不少。”虞国栋的声音沉下来，“他们想让你回去跟景然见一面，就当……给外界一个台阶下。只要你肯松口，江家愿意把城南那块地让给虞氏。你妈也觉得，这事能成的话，对你对家里都好。”
原来如此。虞晚棠心里冷笑。半年前她拒婚，虞国栋为了保住和江家的合作，当众说要和她断绝关系；她趁虞国栋、刘梅不在家拿母亲的箱子时，还听见张妈说虞国栋回来后摔了杯子，骂她“白眼狼”；如今江家落了难，倒想起用她来换利益了，连刘梅也跟着敲边鼓。
“爸觉得，我像是会回这个家的人？”
“你以为你开个破工作室，就能站稳脚跟了？”虞国栋猛地拍了下桌子，“那工作室还不是靠你妈留下的底子！等你坐吃山空，看谁还帮你！回江家，至少能保你下半辈子衣食无忧！你妈也是为你着想！”
“我的工作室靠的是我自己画图、接单子，不是坐吃山空。”虞晚棠站起身，目光落在书桌一角的相框上——那是原主小时候和虞国栋、刘梅的合影，照片上的刘梅还会笑着给她整理衣领。她忽然觉得有些讽刺，“半年前我拒婚，您去江家赔罪，妈出门会友，我趁家里没人拿我妈的箱子，就是想和这个家撇清关系。现在为了块地，您又想让我把脸捡起来送回江家？妈要是真为我着想，就不会跟着您一起逼我走回头路。”
走到门口时，她忽然停下脚步，回头看向虞国栋：“对了，我工作室里现在挂着我妈当年的设计手稿，每一张都比您眼里的‘城南地块’珍贵。我身上这件西装，是工作室第一个大单子盈利后买的，穿着比在这个家时那些名牌踏实多了。”
书房的门在身后关上，隔绝了虞国栋气急败坏的怒吼。虞晚棠穿过客厅时，看见刘梅还站在花园里，手里捏着水管，旗袍下摆的湿痕格外显眼。见她出来，对方张了张嘴，想说什么，最终只化作一声带着无奈的叹息：“真不留下喝口汤？”
“不了，工作室还有客户等着对接。”虞晚棠淡淡回应，推门走出虞家。
秋风吹起虞晚棠的长发，她深吸一口气，空气里没有了书房的烟味，只有街边桂花树的清香。手机在口袋里震动，是沈屹川发来的消息：“上次说的景观灯方案，甲方很满意，晚上一起吃个饭庆祝？顺便聊聊下次合作。”
虞晚棠看着屏幕，指尖在对话框上敲了敲：“好啊，我知道有家私房菜不错，离我工作室也近。”
半年前她当众拒婚，是想摆脱“恶毒女配”的剧本；趁家里没人拿母亲的箱子，是想抓住属于自己的底气；如今拒绝回这个家的召唤，是想告诉所有人——她早己不是那个需要依附虞家、仰仗婚姻的虞晚棠了。
车子驶离虞家时，虞晚棠透过后视镜看了一眼。那栋藏着原主委屈、也藏过母亲温柔的建筑，在暮色里渐渐缩小，像一个被彻底翻过去的旧章节。而她的“棠然设计”，她的逆袭故事，才刚刚翻开新的一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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