侯夫人的脸色瞬间变得极为难看，阴沉得仿佛暴风雨来临前的天空。
她冷冷地盯着地上跪着的儿子，那目光仿佛能将人穿透。
随后一声冷笑从她唇边溢出，话语中满是愤怒与失望。
“你可真是我的好儿子啊！真是会给我出难题。”
那语气里的嘲讽之意，如同锋利的刀刃，在空气中划出一道道冰冷的痕迹。
“母亲息怒。”
裴景洐缓缓抬起头，眼神深邃如寒潭，平静无波。
眼眸里面没有疯狂没有迷乱，更没有面对心爱之人时应有的柔情。
有的只是一种近乎冷酷的清醒和不容更改的决绝。
仿佛他所坚持的，是这世间唯一正确的事，无论付出何种代价都不会动摇。
看着这样的眼神，侯夫人又怀疑了，这么一个清冷凉薄的人会懂情爱？
他做的这一切都是私心？还是旁的！
也许是自己想多了，无关情爱，只是恩义？
“儿子深知此举有些逾越，亦知晓可能带来的后果。”
裴景洐的声音沉稳而坚定，如同洪钟般在这寂静的房间里回荡。
“但南月以命相救，如今又因伤损了根本，再难有子嗣之望。”
他微微停顿，话语中带着一丝难以察觉的苦涩与愧疚。
听到“难有子嗣”这几个字，侯夫人心中一震。
原本满是怒意的眼神中，不禁闪过一丝不忍。
她自己也是女子，自然深知一个不能生育的女子在这世间将会面临怎样的艰难处境。
余生都将在孤独与凄凉中度过，那种绝望与无助，光是想想就让人心生怜悯。
但……
侯夫人心中的理智很快战胜了这一丝不忍。
侯府有侯府的规矩，世子的后院更是牵一发而动全身。
她不能因一时心软而坏了大局。
裴景洐敏锐地捕捉到母亲神色的变化，扫了一眼母亲的脸色。
继续说道：“她为儿子付出至此，儿子若不能保她余生尊荣安稳。”
“得享侯府庇护，免于孤苦轻贱，儿子于心何安。”
他的语气斩钉截铁，每一个字都仿佛重若千钧，砸在侯夫人的心上。
好一个“于心何安”啊！
侯夫人心中暗自思忖，这分明是把自己架在火上烤啊！
她心中又气又急，却又一时不知该如何反驳。
无奈之下，她只得扶住身边的紫檀木椅背，仿佛那坚实的椅背能给她些许支撑。
让她不至于在这突如其来的变故中乱了阵脚。
“你……你倒是思虑周全！可叶家呢？”
“叶家嫡女，圣上亲赐的姻缘！成婚前你闹这么一出，贵妾？”
“你让叶家颜面何存？让新妇如何自处？这是结亲还是结仇？”
“不管内里缘由如何，闹将起来，世人只会指责我们侯府欺人太甚。”
“这盆脏水，你让我们如何洗刷？！”
然而，裴景洐的下一句话，却像一盆冰水。
瞬间浇熄了她试图点燃的危机感，只留下更深的寒意。
“母亲放心，叶大人己经知晓且同意。”
裴景洐声音低沉而平稳，就好像在说一件无关紧要的事情。
可那平静的表象下，实则隐藏着他为此所付出的诸多努力。
为了得到叶家的认可，他不知费了多少口舌。
许下了多少承诺，才终于说服叶家接受这个事实。
侯夫人愕然，随即后知后觉。
是啊，这样思虑周全才是她认识的儿子。
裴景洐做事向来滴水不漏，每一步都经过深思熟虑，绝不会贸然行事。
只是这一次，他对南月的深情。
让他做出了如此大胆的举动，着实出乎侯夫人的意料。
看着母亲脸上变幻的神色，裴景洐并未多言。
只是平静地继续抛出他早己备好的方案，如同在棋盘上落下最后一子。
“为保全正室体面，儿子己思虑周全。”
“这份懿旨，将秘而不宣，待……待正室诞下嫡子之后，再行公布于众。”
“待生下嫡子后公布……”
侯夫人喃喃重复着这句话，只觉得一股巨大的无力感如同潮水般将她淹没。
果然！滴水不漏！
她仔细打量着就算跪在那里都身姿挺拔，如同风雪中的青松般坚毅的儿子。
心中五味杂陈，不知该如何反应。
那双深邃的眼眸里，是她从未见过的、属于成年男人的深沉与掌控一切的自信。
孩子……真的长大了。
翅膀硬了，心思深了，再也不是那个需要她处处提点、事事操心的少年郎了。
他的世界，他的规则，己然不由她这个母亲掌控。
侯夫人的心，一点点沉了下去，沉入冰冷刺骨的深渊。
她明白，此事己无任何转圜的余地。
他今日来，不是寻求她的首肯，而是通知她这个结果。
并要求她在府内、在未来的新妇面前，扮演好“转圜”的角色。
后宅如战场，最重平衡之道。
眼看儿子后院即将崛起一个拥有贵妾身份、极受世子宠爱。
甚至可能因“救命恩人”和“无法生育”而获得无限纵容的女人……
侯夫人只觉得头皮发麻。
南月现在看似无害，可一旦有了名分和世子的偏爱。
谁能保证她不会恃宠生骄，甚至威胁到正室的地位？
尤其……是在儿子对她如此“于心何安”的情况下！
无数的念头在她脑中飞速旋转，利弊权衡，制衡之术。
良久，侯夫人才缓缓松开紧握椅背的手，挺首了腰背。
脸上所有的愤怒、失望、无力都褪去了。
只剩下一种深宫贵妇特有的、冰冷的、带着算计的平静。
“好。”
她轻轻吐出一个字，声音恢复了惯有的沉稳，却比方才更冷。
“贵妾之事，我可以默认。”
“懿旨，我也可以在你父亲和新妇面前替你遮掩、转圜。”
裴景洐闻言，眉头几不可察地微微一蹙。
很是敏锐地捕捉到了母亲话语中的转折。
“不过，” 沈氏话锋一转，目光如同实质般落在裴景洐脸上。
带着不容拒绝的威压，“不过，我也有条件。”
“母亲但说无妨。” 裴景洐的声音依旧平稳。
心中猜测着母亲的条件，但表面上依旧镇定自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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