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和二十五年秋，京都秋雨绵绵。沈星握着半幅残卷站在靖王府书房内，宣纸边缘的焦痕还带着刺鼻的硫磺味，墨迹在雨水洇湿处显露出几行阿拉伯数字——这是她在科举舞弊案涉案官员家中搜到的密信。
“用柠檬汁书写密信，火烤显形，倒是个老套的手段。”萧景琰指尖划过纸面，烛火在他眉骨投下阴影，“但这些数字...3.1415926？”
“是圆周率。”沈星将残卷按在檀木镇纸上，现代记忆如潮水漫过脑海，“前几日在顺天府大牢，我给那几个枪手测谎时，他们提到‘先生教的算学题’，用的竟是二元一次方程。”
萧景琰放下茶盏，青瓷盖碗与桌沿相碰发出清响：“看来这科举案背后，不止是贪墨舞弊那么简单。”他忽然抬眸，目光如淬了霜的剑，“你说的‘时空阁’，当真存在？”
沈星指尖微顿。三日前她在城西破庙遭遇刺客，对方招式里竟夹杂着现代搏击术，打斗间掉落的玉佩上，刻着与她梦中相同的星轨图案——那是她初到异世时，出现在原主枕下的图腾。
“殿下可记得，去年冬至宫宴，您袖口沾着的磷粉？”沈星忽然问道，“那是我改良烟花时用的防潮配方，全京城只有尚书府库房有半罐。”
萧景琰眼中闪过异色。他记得那日沈星为讨皇后欢心，在御花园燃放了会写“寿”字的烟花，却不知她早将磷粉混入护卫甲胄，暗中标出了可疑人物。
“科举舞弊案的真凶，能在试卷夹层用酚酞试剂显影，能在墨水里掺曼陀罗花粉致人幻觉...”沈星忽然按住他欲翻页的手，“这些手段，分明是现代化学知识。”
窗外惊雷炸响，烛火剧烈摇晃。萧景琰忽然扣住她手腕，将她抵在博古架上，鼻尖萦绕着她惯用的薄荷香：“你究竟是谁？”
沈星仰头望着他，烛影在他眼底碎成金箔。这个总在深夜翻她医书的男人，这个用《齐民要术》当枕边书的王爷，此刻指腹正着她腕间的胎记——那是前世车祸时留下的烫伤，形状竟与时空阁玉佩上的星图完全吻合。
“我是沈星。”她忽然轻笑，指尖划过他掌心的薄茧，“那个在诗会上背苏轼词，在厨房用小苏打发面，在你中毒时敢用嘴吸毒血的沈星。”
萧景琰呼吸一滞。三个月前他遭刺客暗算，毒针入肉三分，是沈星毫不犹豫地低头含住他小腿，用现代急救法逼出毒血。此刻她眼尾微红，睫毛上还沾着方才查阅卷宗时落的墨粉，像极了那年杏花微雨里，在尚书府花园背《水调歌头》的少女。
“明日辰时三刻，贡院后巷。”沈星忽然推开他，从袖中掏出半块怀表，“我约了‘先生’见面。”
怀表是纯银质地，表盘上的罗马数字在雷光中泛着冷光。萧景琰瞳孔骤缩——这是他母妃的遗物，十二年前随葬时不翼而飞，此刻却在沈星掌心滴滴答答走着，指针指向与西洋日晷相同的刻度。
“时空阁的人，想要我的命。”沈星指尖抚过表盖内侧的星图，那是她每次昏迷都会梦见的图案，“但他们不知道，我在改良胭脂时，往密信里掺了藏红花。”
萧景琰忽然明白过来。藏红花遇碱变蓝，遇酸变红，沈星故意在残卷边缘留下胭脂印记，此刻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在潮湿的空气中变幻着颜色——这是她独有的化学密码。
“他们在贡院布了局。”沈星将怀表塞进他掌心，温度残留，“用曼陀罗花粉混在印泥里，所有按过手印的考生，都会在七日后出现癔症。”
“所以你让李若雪在复查试卷时，故意打翻薄荷茶？”萧景琰忽然想起昨日在大理寺，沈星借故碰倒茶盏，茶水泼在某份试卷上时，纸页竟浮现出荧光字迹。
“薄荷醇能中和曼陀罗的毒性。”沈星点头，“但真正的关键，是这些阿拉伯数字——”她指着残卷上的3.1415926，“这是圆周率小数点后七位，而顺天府卷宗里，恰好有七个考官的供词，都在戌初时分出现矛盾。”
更漏声在雨夜格外清晰。萧景琰忽然握住她冰凉的手，按在自己胸口：“你可知，自从在尚书府看见你用青砖粉洗胃，我就知道你不简单。”他喉结滚动，“但我宁愿你只是个爱读杂书的庶女。”
沈星望着他泛红的耳尖，突然想起前世在投行时，面对客户刁难也能侃侃而谈的自己，此刻竟心跳如鼓。她忽然踮脚，在他唇角飞快落下一吻：“明日若我没回来，就把怀表埋在杏花树下——那里有我改良的化肥配方，能让麦子亩产千斤。”
萧景琰怔住。等他反应过来，沈星己披上青竹纹斗篷，推开雕花窗跃了出去。雨滴顺着她发梢滑落，在灯笼映照下竟泛着淡淡荧光——那是她方才偷偷撒在身上的磷粉，方便暗卫追踪。
贡院后巷的更夫刚敲过五更，沈星便听见头顶瓦当轻响。她贴着斑驳的砖墙前行，指尖划过砖缝时，摸到了预先埋好的玻璃片——这是她和小翠约定的信号，说明前路安全。
“沈姑娘来得早。”阴影里转出个青衫男子，腰间玉佩刻着半轮残月，“我家先生说，您对《几何原本》很感兴趣？”
沈星认出这是顺天府衙役班头，三日前正是他“巧合”地撞破了她与李院判的密谈。她按捺住摸向袖中银针的冲动，笑道：“听闻先生有半部西洋算经，不知能否一观？”
男子忽然抽出腰间短刀，刀身竟反射出金属冷光——这是只有现代锻造工艺才能造出的精钢！沈星瞳孔骤缩，侧身避开劈来的刀锋，脚尖勾住墙角扫帚甩向对方面门。
“果然是你！”男子招式突变，竟使出了咏春拳的寸劲，“时空阁等了你三百年，没想到你竟附身在个庶女身上！”
沈星后背撞上砖墙，掌心触到预先刻好的摩斯密码——这是她昨日趁乱在巷口砖墙上留下的信号。她忽然笑了：“你确定等的是我？不是三百年前那位开国皇后？”
男子招式一顿。就在这间隙，三道黑影从天而降，正是靖王府暗卫。沈星趁机甩出袖中银梭，梭尖带着磷粉划出荧光轨迹，首指对方膻中穴。
“抓住活口！”她低喝一声，忽然瞥见男子颈间玉佩——与她在尚书府藏书阁发现的半块残玉一模一样。那年她在夹竹桃中毒案后整理母亲遗物，曾在妆匣底层发现过同样的星轨图案。
雨幕中传来急促的马蹄声。沈星掀开男子衣领，只见锁骨下方纹着与她腕间胎记相同的星图，而他口中正溢出黑血——毒牙咬破了藏在舌下的毒囊。
“姑娘！”小翠举着油纸伞跑来，“老夫人身边的周嬷嬷突然病倒，症状和当年柳姨娘私通案时一样！”
沈星心中警铃大震。她忽然想起，在瑞丰钱庄密室找到的账本里，每笔异常支出旁都画着半朵梅花——与萧景琰第一次夜访时飞镖上的印记相同。
“去靖王府！”她扯下斗篷扔给小翠，“告诉殿下，用洋葱汁写密信，火烤显形！还有——”她从荷包里掏出个琉璃瓶，“把这个撒在贡院西侧槐树下，能逼出曼陀罗花粉的气味。”
小翠点头跑开。沈星望着男子逐渐冰冷的尸体，忽然在他鞋底发现刻着“永徽十七年”的字样——那是开国皇后驾崩的年份。她指尖抚过星轨图案，终于想起在现代博物馆见过的一幅古画：开国皇后手持怀表，背景正是相同的星图。
雨不知何时停了。沈星站起身，发现自己站在一口古井旁，井沿青苔斑驳，却有一处被踩得发亮。她蹲下身，借着天光看见井壁刻着半首残诗：“明月几时有，把酒问青天——”字迹竟与她在诗会上写的《水调歌头》一模一样。
“原来如此。”她忽然轻笑，指尖划过的石壁，终于明白为何初见萧景琰时，会觉得他眼底藏着不属于这个时代的锋芒。那些被她当作“巧合”的现代知识运用，那些总能及时出现的暗卫，原来早在她穿越前，就有人布下了这盘大棋。
远处传来打更声，卯时三刻。沈星整理好衣襟，从袖中取出半块怀表，表盖内侧刻着极小的字：“星轨重置之日，便是归期。”这是她在尚书府密道发现的，与母亲临终前塞给她的玉佩严丝合缝。
“沈星！”巷口传来萧景琰的呼唤，他骑马而来，衣摆还沾着泥点，“顺天府传来消息，所有涉案考官供词都指向三皇子，但李院判说——”
“李院判中毒了。”沈星截住他的话，“用的是夹竹桃混合曼陀罗，和当年老夫人中的毒一样。”她忽然握住他的手，将怀表按在他掌心，“殿下可还记得，第一次见面时您问我为何懂夹竹桃解毒？”
萧景琰望着她眼中倒映的晨光，忽然想起那个暴雨夜，尚书府后巷，小丫鬟冒死递出的半块玉佩——与他自幼佩戴的另一半，恰好拼成完整的星图。
“因为我和您一样，都不是这个时代的人。”沈星轻声道，“但比起回家，我更想知道，三百年前那位开国皇后，为何要在时空裂隙里，为我留这么多线索。”
更漏声停了。东方既白，沈星看着萧景琰从怀中掏出另一半玉佩，与她腕间胎记、男子颈间纹身、井壁残诗上的星图一一重合。原来所有的巧合，都是早被写进星轨的必然。
“先去救人。”萧景琰忽然揽住她腰，策马奔向雨中的京都，“至于时空阁——”他指尖划过她发间沾着的磷粉，“他们大概不知道，你改良的烟花，除了能写寿字，还能引天雷。”
沈星伏在他胸前，听着心跳与马蹄声重合。怀中的半块怀表突然发出蜂鸣，表盘上的罗马数字竟在自行转动，最终指向她穿越而来的那个暴雨夜。原来早在三百年前，就有人在时空长河里，为她点亮了每一座灯塔。
而现在，她要做的，是让这些灯塔照亮萧景琰的路——那个在史书上本应成为傀儡皇帝的靖王，那个在她梦里重复了千百次的，眼尾有颗泪痣的男人。
雨幕中的京都渐渐苏醒，沈星望着街角包子铺腾起的热气，忽然轻笑出声。或许命运从来不是星轨注定，而是像她改良的化肥，像那些用阿拉伯数字解的算学题，看似改变了历史，实则只是让本该绽放的花，开得更盛些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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