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星守孝期满,被一顶青鸾小轿接入靖王府。红盖头下的绣鞋刚沾地,便听见檐角铜铃叮当,抬眼便是朱漆廊柱上缠绕的冰裂纹琉璃灯,映得满地梧桐叶都泛着冷光。
“侧妃娘娘,请随奴婢去见王妃。”领头的嬷嬷垂着眼,语气里藏着三分轻慢。沈星指尖捏紧帕子,想起三日前老夫人临终前塞给她的翡翠镯——那是尚书府嫡女出阁的信物,如今却戴在她这个庶女腕上。
绕过九曲回廊,主院正厅传来瓷器碎裂的声响。沈星进门时,正见沈月璃抬手打翻一盏青瓷茶盏,茶水泼在地上的波斯毯上,蜿蜒成扭曲的蛇形。
“妹妹这架子倒是大,让我等了足足两刻钟。”沈月璃穿着正红色缠枝莲纹裙,头戴九鸾金步摇,妆容精致得挑不出错,唯有眼角的青黛微微发颤,泄露了怒意。
沈星福了福身,袖中翡翠镯与金丝楠木桌沿相碰,发出清越的声响:“姐姐说笑了,星儿初入王府,路径不熟,还望姐姐海涵。”
沈月璃盯着她腕间的镯子,眼底闪过一丝阴鸷:“妹妹这镯子倒是眼熟,莫不是母亲留给我的嫁妆?”话音未落,便有眼尖的丫鬟跪下:“回王妃,这是老夫人临终前亲赐的。”
沈星垂眸掩去眼底冷意,老夫人咽气那晚,曾在她耳边低吟:“柳姨娘的账本…在佛堂第三尊佛像后…”此刻腕上的镯子硌得生疼,她突然明白,这看似荣耀的赏赐,原是将她推入更凶险的棋局。
“王妃,晚膳齐备。”管事嬷嬷的通报打断了暗流涌动。沈月璃甩袖起身,金步摇上的东珠簌簌作响:“妹妹既是侧妃,便该协理府中庶务,今晚的膳食,就由妹妹亲自过问吧。”
膳房内热气蒸腾,掌勺的刘婆子正将燕窝粥往白瓷碗里盛。沈星扫过案上食材,突然按住她的手:“且慢,这燕窝炖得太过火候,蛋白质都被破坏了。”
刘婆子一愣,上下打量她:“侧妃娘娘说笑了,燕窝就得炖得烂熟才滋补。”
“错了。”沈星从袖中取出一方白绢,裹住瓷勺柄,“燕窝含水溶性蛋白质,炖太久会溶于水,反倒失了营养。水温控制在八十度,文火慢煨半个时辰足矣。”她指尖划过灶台,“还有这灶眼,回风不畅,柴火湿气重,菜里便带了烟熏味。”
膳房内的厨子们面面相觑,刘婆子涨红了脸:“侧妃娘娘若是嫌奴婢做得不好,尽可吩咐,何必拿这些歪理来消遣人?”
沈星突然瞥见她袖口沾着的淡黄色粉末,心中警铃大作。前世在投行时,她曾为一家食品公司做并购案,见过不法商人用硫磺熏制燕窝,那粉末的颜色与气味,正是硫磺残留。
“刘妈妈,你袖口的粉末是什么?”沈星突然伸手,抓住她的手腕。刘婆子惊惶抽手,瓷勺“当啷”落地,溅起的粥汤在青砖上烧出焦痕——果然加了硫磺。
“侧妃娘娘明鉴!”刘婆子“扑通”跪下,“是王妃身边的翡翠姑娘让奴婢这么做的,说燕窝炖得烂些,侧妃娘娘吃着才顺口……”
沈星心中冷笑,这招借刀杀人倒是巧妙。她转身对随行的小翠道:“去请王爷过来,就说膳房有人意图谋害主母。”
月上柳梢时,萧景琰的身影终于出现在膳房门口。他穿着家常的墨绿锦袍,腰间未佩玉珏,倒比朝堂上多了几分清贵之气。沈星注意到他眼下泛着青黑,想来是为边疆军饷的事熬了整夜。
“怎么回事?”萧景琰扫过满地狼藉,目光落在沈星攥着的硫磺包上。
“回殿下,有人在燕窝里掺了硫磺。”沈星将证物呈上前,“硫磺性热,初服无碍,久食却会损伤脾胃,尤其是对有旧疾之人……”她顿了顿,“比如殿下多年的寒症。”
萧景琰眸色微深,视线掠过她腕间的翡翠镯:“沈侧妃倒是细心。”
沈月璃的尖叫突然从门口传来:“你竟敢诬陷我!不过是个庶女,进了王府就敢摆谱?”她踉跄着冲进来,鬓间的红宝石坠子晃得人眼花,“王爷,您可要为臣妾做主!”
萧景琰淡淡扫了她一眼:“王妃掌管中馈,膳房出了这等事,你确实该好好管束。”他转向沈星,“侧妃既懂膳食,以后府中庖厨便由你协理吧。”
沈月璃脸色一白,正要分辩,萧景琰己转身离去,靴底碾碎了地上的硫磺包,细碎的粉末混着砖缝里的落叶,像极了尚书府那年她母亲被发卖时,鞋底碾过的秋霜。
三日后,沈星在膳房调配新膳食,小翠突然捧着个漆盒进来:“姑娘,门房说有人送了盒胭脂,说是老家的亲戚。”
打开锦盒,胭脂膏子的甜香混着一丝若有若无的苦意。沈星指尖一颤,这气味与当年老夫人中毒时的呕吐物一模一样——是夹竹桃汁液混着胭脂的味道。
“去查送胭脂的人。”沈星压低声音,目光落在盒底的暗纹上,那是尚书府嫡支的徽记。她突然想起柳姨娘被发卖前,曾在佛堂与沈月璃密谈,袖口沾着的正是这种胭脂香。
戌初,沈星带着食盒叩响书房门。萧景琰正在看舆图,指尖划过西北防线,眉头紧锁。案头的参茶早己凉透,倒映着窗外摇曳的竹影。
“殿下该用些宵夜了。”沈星搁下食盒,乌木食盒里是新制的山药茯苓糕,“这糕点健脾养胃,比参茶温和。”
萧景琰搁下狼毫,目光扫过她腕间翡翠镯:“尚书府的事,你查得如何了?”
沈星心中一凛,他果然什么都知道。那日在藏书阁发现的账本,记载着柳姨娘私通的外男,正是替三皇子打理暗桩的周管事,而老夫人中毒的夹竹桃,正是从周管事的庄子里送来的。
“回殿下,柳姨娘与三皇子府有往来。”沈星斟酌着措辞,“当年母亲的死,可能也与他们有关。”
萧景琰忽然起身,走到她身后,指尖掠过她发间的银簪:“这簪子,是你母亲的遗物?”温热的呼吸拂过耳后,沈星下意识后退半步,却撞进他胸前的玉佩,冰凉的玉蝉硌得人生疼。
“殿下自重。”沈星垂眸,却看见他腰间挂着的,正是那日在尚书府解围时,自己遗落的帕子——绣着半枝水墨兰花,是她用现代素描手法画的。
萧景琰突然轻笑,退开半步:“明日随本王去城郊马场,三皇子设了马球宴。”他指尖划过舆图上的某处,“顺便,让本王看看,你的西洋算术,能不能算出边疆军饷的缺口。”
月色漫过雕花窗棂,沈星回到厢房,发现妆匣里多了张字条,是小翠的字迹:“姑娘,送胭脂的人被灭口了,现场留着半片金叶子——与当年母亲房里的一样。”
她握紧字条,指甲掐入掌心。金叶子是三皇子府的暗记,而母亲临终前攥着的碎布,正是三皇子乳母身上的纹样。看来,这场博弈,从她穿越到尚书府的第一晚,就早己写好剧本。
窗外传来夜莺的啼叫,沈星摸着腕上的翡翠镯,冰凉的触感让她清醒。老夫人临终前说“星儿像她”,那时她不懂,此刻看着镜中与记忆中母亲七分相似的面容,突然明白——这镯子,原是母亲当年的陪嫁,而老夫人,早就知道她不是真正的沈星。
更鼓敲过三声,沈星吹灭烛火。黑暗中,袖中玉佩发出微光,那是萧景琰在她守孝时送来的,刻着“山河”二字。她突然想起初遇时他眼中的探究,原来从救下老夫人那刻起,他便知道,这个“庶女”的举手投足,都带着不属于这个时代的锋芒。
马球宴上的阳光,将会很刺眼吧。沈星摸着枕下的银针——那是用现代消毒法处理过的,针尖淬着从夹竹桃中提取的毒素。有些账,该在秋高气爽的马场,好好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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