靖王府后园的银杏正铺成满地金箔。沈星身着月白缠枝莲纹夹袄,倚在九曲桥边的朱漆栏杆上,看小翠蹲在水边逗弄锦鲤。自三个月前被正式接入王府成为侧妃,这样的闲适时光竟成了难得的奢侈。
“侧妃娘娘,王妃请您去前院用午膳。”新来的小丫鬟秋露匆匆跑来,语气里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抖。沈星指尖轻轻划过栏杆上的雕花,唇角微扬——这是沈月璃自封为正妃后,第三次以“姐妹和睦”为由设宴。
穿过抄手游廊时,沈星嗅到了若有若无的沉水香。前院花厅里,沈月璃正端坐在主位上,鬓边一支东珠步摇在日光下折射出冷光:“妹妹可算来了,再晚些,鲈鱼脍可要化了。”她抬手示意,八名丫鬟鱼贯而入,将十二道精致菜肴摆上紫檀雕花桌。
沈星目光扫过每道菜式,最终落在中央那碗羊脂玉瓷盛着的蟹粉豆腐上。豆腐表面凝结的金箔碎末分布异常,边缘竟有细微的蓝色结晶。她不动声色地坐下,袖中指尖轻轻着袖扣上的银饰——那是萧景琰送她的防身之物,含银量足有九成。
“姐姐费心了,这蟹粉豆腐的做法倒是新奇。”沈星笑语嫣然,银筷却突然顿在半空。只见银筷接触豆腐的瞬间,表面泛起了细密的黑斑——果然是砒霜。她抬眼望向沈月璃,却见对方正举着玛瑙酒盏啜饮,指尖的翡翠镯子在阳光下泛着妖异的光。
“妹妹怎么不动筷?”沈月璃放下酒盏,嘴角勾起的弧度与记忆中柳姨娘下毒时如出一辙,“莫不是嫌弃姐姐厨艺?”话音未落,厅外突然传来嘈杂的脚步声,萧景琰的贴身侍卫长风匆匆闯入:“王爷回府,在前厅议事,侧妃娘娘请移驾。”
沈星借机起身,袖中暗扣一松,银筷落入袖中夹层:“姐姐慢用,妹妹先行告退。”转身时,她刻意撞向身旁的丫鬟,蟹粉豆腐应声落地,瓷片飞溅间,蓝色结晶在青砖上格外刺眼。
前厅里,萧景琰正与幕僚们围看舆图,见沈星进来,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关切。沈星福了福身,趁众人不备,将染毒的银筷递到他掌心。这位温润如玉的靖王殿下指尖微颤,瞬间明白发生了什么,转而对幕僚们道:“诸位且先退下,本王与侧妃有私事相商。”
待众人离去,萧景琰锁上房门,银筷在烛火下泛着黑芒:“又是砒霜?”沈星点头,从袖中取出一方白绢,上面粘着从蟹粉豆腐中挑出的蓝色结晶:“这次混了孔雀石绿,怕是想嫁祸给江南贡品。”
两人正说着,窗外突然传来重物坠地的声响。沈星掀开窗帘,只见方才在花厅当值的小丫鬟秋露倒在青石路上,七窍流出黑血。萧景琰脸色一沉:“去把膳房管事和负责采买的人带来,本王要亲自审问。”
半个时辰后,膳房内烛火通明。管事刘妈妈跪在地上,浑身发抖:“王爷明鉴,今日食材都是从宫里指定的老字号采买,绝无问题……”话未说完,沈星突然打断她:“刘妈妈袖口的靛青染剂,可是用来给豆腐点色的?”
众人望去,只见刘妈妈右袖内侧果然沾着靛蓝色粉末。沈星冷笑一声:“孔雀石绿溶于水呈蓝色,若掺入蟹粉豆腐,遇热会与砒霜反应生成这种结晶。而靛青染剂的气味,恰恰能掩盖孔雀石绿的腥气——刘妈妈,你跟了王妃多久了?”
刘妈妈脸色煞白,瘫倒在地:“侧妃娘娘饶命!是王妃说……说只要在您的膳食里加少许,便可让您染上怪病,王爷自然会厌弃您……”话到此处,突然剧烈抽搐,七窍流血而亡。萧景琰瞳孔骤缩:“毒杀证人,好狠的手段。”
沈星望着刘妈妈的尸体,心中暗叹。自入王府,她早料到沈月璃不会放过自己,却没想到对方竟敢在萧景琰的眼皮子底下连环下毒。更令她警惕的是,孔雀石绿这种西域染料,寻常膳房根本不会使用,必是有人从宫外特意购入。
“去查最近三个月,王妃名下庄子的进项。”萧景琰沉声吩咐长风,“尤其留意西域商队的交易记录。”转而看向沈星,眼中闪过一丝心疼:“今晚随我去书房,本王让人在偏殿设膳。”
是夜,沈星倚在书房软榻上,看萧景琰伏案批阅奏折。烛影摇红中,他眉间的倦色比往日更甚。自上次边疆军饷贪腐案后,三皇子一党对萧景琰的攻势愈发凌厉,如今连内宅也成了战场。
“在想什么?”萧景琰突然放下狼毫,走到软榻边坐下,指尖轻轻掠过沈星的鬓角,“还在怕膳房的事?”沈星摇头,反握住他的手:“我只是在想,孔雀石绿的毒性发作时间极短,若今日在花厅当场中毒,你会如何应对?”
萧景琰眼中闪过一丝暗色:“本王会让整个三皇子府,为你陪葬。”话音未落,窗外突然传来急促的马蹄声。长风推门而入,手中捧着一本泛黄的账册:“王爷,查到了!王妃的庄子三个月前购入二十斤孔雀石绿,经手人正是三皇子府的管家。”
沈星心中一凛,果然牵扯到三皇子。萧景琰接过账册,指尖在某页停留——上面赫然记着“西域商人乌苏米提,银两千两,购孔雀石绿、砒霜各十斤”。他突然冷笑一声:“好个借刀杀人,三皇兄既想除掉本王的侧妃,又想嫁祸给西域使团,挑起边衅。”
沈星起身,从博古架上取下自己调制的药箱:“明日我随你进宫,面见皇后娘娘。孔雀石绿中毒者的指甲会呈现青紫色,我可以为后宫嫔妃义诊,借机排查三皇子党羽。”萧景琰点头,眼中闪过赞赏:“也好,你上次献给皇后的养颜膏很得她欢心,正好借此机会深入后宫。”
次日清晨,沈星随萧景琰入宫时,正遇上三皇子妃李氏带着一群命妇从坤宁宫出来。李氏身着正红翟纹霞帔,见到沈星,嘴角勾起一抹挑衅的笑:“这不是靖王府的侧妃吗?听说昨夜王府里闹了贼,可是惊扰了?”
沈星微笑还礼,目光扫过李氏的指甲——果然在甲缘处有极淡的青紫色。她心中暗喜,面上却不动声色:“劳三皇嫂挂心,不过是膳房小卒捣鬼,早己处置了。倒是三皇嫂,这指甲颜色有些暗沉,可是思虑过度?臣妾新制了护甲膏,明日让人送些过来?”
李氏脸色微变,下意识地缩回手:“不用了,本宫身体好得很。”匆匆告辞后,沈星与萧景琰对视一眼,皆从对方眼中看到了笃定。坤宁宫内,皇后接过沈星呈献的护甲膏,笑道:“听说你在王府设了膳食改良局,连本宫赏的紫笋茶都被你制了点心?”
沈星跪下谢恩:“臣妾惶恐,不过是想着让王爷吃得顺口些。倒是今日为命妇们诊脉时,发现几位夫人指甲泛青,疑似中了西域的孔雀石绿之毒,还请皇后娘娘警示后宫,慎食外来补品。”
皇后闻言,脸色凝重:“竟有此事?来人,传太医院彻查后宫膳食,尤其西域进贡的药材。”她转而握住沈星的手:“哀家早看出你不是寻常女子,今后若有难处,尽可来找哀家。”
从坤宁宫出来,萧景琰忽然停步,望着御花园中盛开的秋海棠:“你故意在皇后跟前提起孔雀石绿,不怕三皇兄狗急跳墙?”沈星望着他眼中倒映的霞光,忽然轻笑:“若他不跳,我们又如何能一网打尽?”
暮色中,两人并肩走在回宫的长街上。沈星忽然想起初入尚书府的那个雨夜,自己蜷缩在破旧的小屋里,连一盏灯都没有。如今站在这万人之上的王爷身侧,手中握着的,早己不是任人欺凌的命运。
“景琰,你说这天下,何时才能真正太平?”她忽然问道。萧景琰转头,看着她被夕阳染成金红的侧脸,忽然伸手将她鬓角的碎发别到耳后:“待你我携手登临那金銮殿之日,便是太平盛世开端之时。”
话音未落,前方突然传来喧哗。一个小太监慌慌张张跑来,跪地禀报:“启禀王爷、侧妃,三皇子府方才走水,库房里的西域贡品全部烧毁,三皇子殿下正在追查纵火贼……”
沈星与萧景琰对视一眼,皆从对方眼中看到了了然。看来,三皇子终究是沉不住气了。那些被烧毁的贡品里,想必藏着更多见不得光的证据。而这场大火,不过是暴风雨来临前的前奏。
回到王府时,沈星发现自己的膳食改良局外站满了各府送来的厨子。小翠捧着一叠拜帖跑过来:“姑娘,顺天府尹夫人、吏部侍郎家的管事都来了,说要学您做的药膳糕点。”
沈星接过拜帖,目光落在最上面那封烫金名帖上——是皇后娘娘身边的崔尚宫。她忽然轻笑,指尖划过名帖上的暗纹:“看来,这盘棋,该进入下一局了。”
是夜,沈星在膳房调配新的解毒药方时,萧景琰忽然推门进来,手中捧着一本线装书:“你看这是什么?”沈星接过,只见封面上写着《胡商毒物志》,内页详细记载了孔雀石绿、砒霜等西域毒物的特性与解法。
“从三皇子府的暗格里搜出来的。”萧景琰说着,指尖划过书中某页,“上面还有批注,说孔雀石绿加砒霜,可让人慢性中毒,症状类似痨病——与你母亲当年的病症,倒是吻合。”
沈星手中的书突然落地,发出清脆的响声。她忽然想起母亲临终前咳血的模样,想起翠儿临死前说的“账目”“贪污”。原来,早在多年前,三皇子一党就己经盯上了尚书府,利用柳姨娘等人做棋子,妄图将尚书府拉下水。
“我会让长风重新调查你母亲的死因。”萧景琰握住她的手,掌心的温度让她渐渐平静,“这次,不会再让任何线索遗漏。”
沈星抬头,望着他眼中倒映的自己,忽然露出释然的笑。这些年来,她从尚书府的庶女,到靖王府的侧妃,每一步都走得艰难而坚定。如今,真相终于渐渐浮出水面,而她也终于有了足够的力量,去揭开当年的血案,去守护自己所爱的人。
窗外,一轮弯月悄然升起,将两人的身影拉得很长。在这深宫内院,在这波谲云诡的朝堂之外,他们是彼此最坚实的依靠。而属于他们的传奇,才刚刚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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