竹影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但还是拉上朝颜，出了大理寺。
柏子烨用赞赏的眼光看着苏洛笙：“想不到苏大夫竟然如此通透？”
苏洛笙微微一笑，神色淡然：“侯爷，我虽然未来过天玺城，可临行之前，师父为防止我卷入是非中，收集了不少天玺城的消息，其中之一便是关于你嘉义候的，若我猜的不错，侯爷是有意接近我吧，在我说出落雁的病症的那一刻，侯爷心中就有了定论吧。”
柏子烨一愣，干咳一声：“苏大夫慧眼如炬……”
“侯爷家中有病人？”
柏子烨有些无奈的点点头。
苏洛笙叹了口气：“想不到侯爷如此家世，也逃不了被人算计的命运。”
柏子烨一愣，有些好奇的看着她：“此话如何说？”
苏洛笙扬声道：“侯爷身份贵重，母亲又是圣人一母同胞的妹妹，若家中有病人，自然是太医、名医都会来府上问诊，可侯爷还要接近我一个江湖大夫，说明贵府的病人，非寻常病症。侯爷一开始对我并没有兴趣，只是当我说出落雁的病症后，你才对我有所改观，我猜，贵府的病人与落雁的病症相似……”
听完苏洛笙的一番分析，柏子烨苦笑：“果然什么都瞒不过苏大夫，我的确有求于苏大夫。”
“侯爷，当务之急是找到在这背后操纵一切的人，否则便是治标不治本。”苏洛笙沉声道。
柏子烨赞同的点点头。现在看来，似乎这一切都与端静皇后宫中之事相关。“一会儿我会去提审何进，要不要一起来听一下？”柏子烨居然向苏洛笙发出了邀请。
苏洛笙想了想，反正憋在大理寺中，她无其他事情可做，不如去跟着柏子烨听听这位何进都说些什么。等竹影和朝颜带回来酒菜，用完晚膳后，苏洛笙随柏子烨来到大理寺的监牢中。
被换上囚服的何进，早就没了做和风斋老板时的容光焕发。“何进，我问你，你可知晓夏学士府上何姨娘的身份？”柏子烨开门见山的问道。
“身份？什么身份？”何进一脸懵懂的样子：“她不就是瑶池阁芙蕖，夏学士想要把她纳入府中，想给她一个身份，这才找到了小人……”
见柏子烨的神色颇为玩味，何进心下疑惑，小心翼翼的问：“侯爷，难道她还有其他身份？”
柏子烨未搭话，而是换了个话题：“那何老板就没想过，这位芙蕖姑娘为何偏偏要找你做亲戚，非要以你何家的身份进入夏枢的府中？”
提到这事儿，何进有些自豪的说道：“想来应该是小人大善人的名声在外，以何家人的身份进入夏府，她脸上有光，也不受欺负。”
昏暗的监牢中，只有借着火把的亮光，才让这监牢有了一些生气，不显得那么阴森。没有来过监牢的苏洛笙左看看，右看看，看着监牢内所有的事情都新鲜。正看着，听到何进这番毫无自知之明的话，苏洛笙噗嗤一笑，忍不住出言讥讽：“何老板真把自己当成大善人了，可你布施给那些乞儿的如钩，为何会有时羊花毒？你一个点心铺子，为什么要在点心中舔如钩？被你布施的乞儿，为什么最终都会消失？”
苏洛笙接连串的问题，就像一颗颗巨石，砸在何进的心头，何进脸上从容的表情逐渐消失，取而代之的是慌乱。他竭尽全力的压制住眼底的慌乱，带着一丝颤音回答：“官……官人在说什么，小……小人听不懂。”
柏子烨冷笑：“既然你听不懂，那就说点你能听得懂的。你是赘婿，随妻姓，你的妻子是北州人士，姓何，家中以做点心为生。你呢原本该流放到北地，但不知为何，却留在了北州，成了别人的上门女婿。在北州生活十几年后，才举家搬迁，来到天玺。”
“你胆子不小啊……何进，哦，不我是该叫你何进，还是该叫你董轩？你的父亲，是当年为端静皇后修葺宫殿的工匠，名为董义。”
“侯爷，冤枉，我就是何进，我不是什么董轩，董轩是谁？求侯爷明鉴。”何进的眼中闪过一丝心虚，却仍然硬撑着，为自己辩解。
站在一旁冷眼旁观的苏洛笙，看着一首狡辩的何进，悠悠的说道：“在城郊五十里处的一个山清水秀的峡谷内，有一座修的极为精致的无名坟墓，虽为无名墓，但从墓的整洁程度来看，每年都会有人去扫墓，我们找到这个墓的时候，墓的前面还有祭品。”
“听人说，虽然不知道这墓主人是谁，但是他的后人极为孝顺，每年都会来此祭拜，年年祭拜。我呢，比较好奇这无名墓主的身份，详查了一番，发现每年去拿墓地祭祀之人竟然有定国公世子的宠妾何姨娘……”
听到这儿，何进的神色更加慌乱起来：“什么墓地……我……我不知道。”
柏子烨冷声道：“哦？既然你不知晓这个墓地，那么定然也不会知晓，那位何姨娘居然与无名墓的主人是父女关系。赵元升的宠妾何姨娘，是你的胞妹，那么你与这墓主人的关系……”
说到这儿，柏子烨故意顿了顿，不动声色的观察何进的表情，只见何进的神色肉眼可见的慌乱起来，脸色发白，呼吸局促，双手情不自禁的扣着手指……
此时的何进，内心只剩下害怕， 若是他的身份被人知晓，官犯后代，流放后私自回京，是重罪。这可是打死不能认的罪名。他咬咬牙，正要辩解，却听见柏子烨悠悠的说道：“何老板，想好了再说，你们兄妹跟着赵世子，给赵世子做事，赵元升的罪名的一旦坐实，你们也会受到连累。可若你有立功表现，本侯会保你们一条性命。”
何进闭上眼睛，仔细想了想眼前的困境，赵世子的罪状，即便不说，可他们己经抓住了其他把柄，照样是个死字。
在柏子烨居高临下的注视下，何进终于承受不住那迫人的威压，终于打开了心理防线：“我是往点心中加了时羊花，可那只是为了让点心吃起来更加香甜可口。可这事儿不知道怎么就被赵元升知道了，他让我专门做一款点心，加大时羊花的药量。”
“他为何让你这么做？”柏子烨皱眉。
何进咬了咬嘴唇，像是下了很大的决心一般，最终说出了一句话：“是为了……为了取血液……他们收集这些含有时羊花毒的血液，其他的小人也不知道……”
“这么伤天害理的事情，你也帮他”苏洛笙忍不住呵斥：“你可知你是在助纣为虐……”
“小人当然知道，只是小人也是不得己”何进的表情十分痛苦：“因为……因为他手里有小人的把柄，小人不得不从……”
“哦？这么说赵元升知道你兄妹二人的身份？”
何进认命的点点头。“你可知道，犯官家眷，私自从流放地回京，可是大罪。更何况，本侯查过，当初你根本未到达原本流放之地北地，而是在北州，就停下往北走的脚步。谁给你的胆子，又是谁有这么大的能耐，把你从流放名单中捞出来？”
“是……是……”何进顿了顿，表情极为痛苦，突然，他睁开双眼，声音极其缓慢的说着：“是夏枢夏大人……”
这个回答，让柏子烨一愣。
柏子烨强压下心中的震惊，带着一丝难以置信的语气，又重复了一遍：“你确定当年是夏枢夏大人把你捞出来的？”
何进重重的点了点头：“的确是夏大人，他给了父亲一大笔钱，让父亲在修葺皇后宫殿时，留下火石，从而引起火灾。”
“这可是抄家灭族的大罪，你父亲为何会答应？”柏子烨十分不解。相对于那一大笔银子，家族中的性命更重要吧，任谁都不会选错吧。
“当初小人正好重病，需要大量的银钱，可我家中只靠着父亲那几两月例过活，根本没有多余的钱给我治病。父亲为了银子，便答应了夏大人的要求。”
“荒谬”柏子烨怒斥了一句：“这是吵架灭族的死罪，即便是治好你的病又如何，照样是个死。”
“夏大人答应父亲，只要父亲做了这件事，就保我和妹妹平安，只要把我和妹妹送出天玺，我能够给董家传宗接代，妹妹也能过正常人的日子。”
苏洛笙反应过来：“所以当初董义在做这件事之初，就早早做好了打算，让人顶替你妹妹，把你真正的妹妹早早的送走，这样至少她不会受牵连？”
何进点点头：“官人明鉴，当初父亲用夏大人给的银钱，从人牙子手中买了与我妹妹有八分相似的丫头，充当妹妹，在案发之后，父亲被斩，那个替身代替妹妹进入教坊司，我则在夏大人的安排下，流放去了北地，但实际上，到了北州，夏大人便使了银子，将我从案犯中捞出来，让我在当地生活。”
“既然己经在北州成家立业，为何又回到天玺？你就不怕被人认出？”
“小人是五年前回到天玺，北州经常有外族侵袭，百姓深受其害。小人结识了小人的妻子，并愿意入赘，成为何家人。五年前北州再次战火纷飞，小人的妻子不胜其扰，便产生了迁徙的念头。小人当时离京时只有十几岁，再回到天玺，没人能认出小人，便答应了内子，一起来到天玺。”
“果然，回到天玺后，并无人认出小人的身份，小人在天玺城顺利安家，开了自己的点心铺子，生活的总算是不错。”
柏子烨有些怒火攻心：“你们助纣为虐，杀害端静皇后，还在这儿沾沾自喜，言辞凿凿……”
柏子烨的一声呵斥，让何进打了个寒颤，顿时磕头如捣蒜： “小人，小人己经把什么都说了，还请侯爷饶小人一条狗命，小人愿当牛做马报答侯爷。”
“你可知夏枢夏大人为何让你父亲在修缮甘泉宫时做手脚？”柏子烨厉声问道。
何进的头摇的像拨浪鼓：“这个小人真的不晓得，小人的父亲也不晓得。小人知道，这种事儿，知道的越多死的越快，所以小人没敢多问。”
柏子烨冷笑：“哟，感情你也惜命，我以为你父亲敢做残害皇后的勾当，定然是不怕死的，看来你没有你父亲豁的出去……”
何进胆战心惊的乞求道：“侯爷，小人的命是父亲用命换来的，父亲己经为皇后娘娘抵了命，求侯爷饶我和妹妹一条狗命，自此小人会带着妹妹离开京城，再不会踏入京城半步。”
苏洛笙在一旁插嘴：“你既然来到京城开点心铺子，又是怎么与赵元升狼狈为奸，鬼混到一起的？”
“是小人的点心，为了让点心软糯可口，甜而不腻，小人在点心中加入了少量的时羊花，这时羊花虽然有毒，但毒素甚微，少量食用，不会危及人的身体，还可以为点心增色。”
“小人自信，这时羊花并无人认识，加在点心中谁也吃不出来，只会觉得我家的点心味道独特。”提到自家的点心，何进还是有些许的自豪在里面，眼神中迸发出一丝光亮，但旋即那光亮就黯淡下去：“可小人也没想到，在点心中加的这点时羊花，却被定国公世子认了出来，他说小人的点心中加了时羊花，意图残害他人，就要拉着小人去报官。”
“小人添加的这点剂量，不足以危害任何的身体健康。所以小人也不惧，便由他去报了官。”提到赵元升，何进的眼中满是恨意。“此事报到京兆府，京兆府还了小人清白，赵世子便不再找小人的麻烦……”
“谁知道，后来他找到小人，让小人在点心中加大时羊花的剂量。小人想都没想，便拒绝了他的要求。小人是贪财，可君子爱财，取之有道。这点微量的时羊花不会对人产生影响，可若是加大剂量，小人不是大夫，不敢打包票，谋财害命的事儿，小人不敢做。”
“可后来，他不知从何处，知晓了小人的身份，并要挟去报官，小人无奈之下，这才答应了赵世子的要求……”
说到这儿，一个七尺男儿，竟然也泣不成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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