柴刀刃口的寒光钉在最后一块铅丹上,刀刃劈进凝固的污血时发出沉滞的刮擦声。刀身嵌入太深,沈砚冰手腕猛地一拧,一股无形的震动沿着虎口窜上肩胛。铅丹裂成两半的瞬间,刀身内部猝然爆发出尖锐的清鸣,宛如冰面炸裂的回响,震得人牙根发酸。
断裂的柴刀碎片裹挟着几点暗红火星激射而出,几点更小的黑点混在火星里弹跳着落在积满铅灰的地面。陆承砚的靴尖挡住一块向污水翻滚的刀片碎片,碎裂的缺口处无声滚落两片指甲盖大小的蝉蜕。
蝉蜕薄如蝉翼,边缘焦脆卷曲,在昏暗的光线下如同凝固的凝血。一片沾了尘灰,微微打颤;另一片径首落在冰冷的铅块残骸上,伏贴着,如同找到了归巢。
“……焚心散……原无解……” 空气中突兀地响起一道极细微的声线,不似人语,倒似陈旧留声机卡住了针,带着腐朽的木腔嗡鸣,每一个音节都像风化的碎纸在刮擦,“……砚冰……唯血引焚此身……能净此毒源……” 声音的源头仿佛就在断裂的柴刀附近盘旋,时近时远。
陆承砚的眼睫猛地压下来,目光死死锁住那片落在铅块残骸上的蝉蜕。蝉翼近乎透明,表面竟布满极其细微、仿佛刚用针尖新刻下的凹陷点痕。他指尖蜷了一下,没有动,鞋跟却无意碾过脚边另一片蝉蜕。焦脆的薄片应声碎裂,碎屑间露出一点墨黑的芯子——是浸透了药墨的笔迹残端!墨迹在铅灰的底色上分外刺眼,分明是极细的“陆”字半边!
沈砚冰的视线穿透漂浮的尘灰,定在那片粘在铅块上的蝉蜕。焦黄的薄翼表面,细密的刻痕连缀成字,每一道刻痕深处都沾着未干的墨色:
“勿信陆承砚”。
字迹扭曲,带着刻骨般的怨恨力道,墨色是药铺记账常用的那种陈年药墨,带着一股子苦涩的草木根茎气息,混在铅毒甜腥中刺得鼻腔发酸。
铅块爆裂凹槽里沉淀的污水被刀风带起涟漪。水面倒映出铁笼顶漏下的微弱天光,也晃动着沈砚冰绷紧的下颌线。她的目光停在陆承砚压着柴刀残片、指节深陷污泥的手背上。被油污汗水浸透的灰布袖口之下,靠近腕骨的地方,沾着污渍的衣料边缘透出几点暗褐色,那痕迹被反复搓洗过,边缘模糊,却依稀残留着……某种深青色锦缎特有的缠枝暗纹印痕。
陆承砚的呼吸滞在胸腔,像被铅灰堵住了喉管。他没有看沈砚冰,目光钉死在那片墨痕惊心的蝉蜕上。柴刀断裂后弥漫开的刺鼻铁腥气里,突兀地混进一丝极其淡薄的、陈年油墨混杂着福尔马林液的怪味。这味道压过了冰冷的铅气,让他下意识地收紧了下颚。
断刀深处滚出的蝉蜕越来越多,小的如同针尖碎屑,大的也不过米粒。它们无风自动,旋转、飞舞,簌簌落向地面的积水坑,落向翻倒的玻璃罐上凝结的冰冷水珠。那些沾染血迹的翅壳一沾冰冷水渍,墨痕便如同受潮的劣纸,瞬间洇开成一片片混沌的暗影。
铁笼深处那片幽绿的眼眸光点骤然急促地闪烁起来,如同被投入石子的寒潭。那些原本跪姿的孩子呼吸变得粗重,脖颈后刚显露的寒蝉刺青皮肤下,筋肉猛地抽搐绷紧。最前排那个男孩猛地张开嘴,喉咙里发出嗬嗬的怪异抽气声,粘稠的唾液混着血沫牵拉着淌下。他伸出痉挛的手指,不是指向沈砚冰,而是猛地戳向自己脖颈上那道寒蝉刺青的中心——一个早己愈合、只留下微小凸起疤痕的针孔!
他的动作像是一个无声的信号。所有戴着编号铜牌的孩子,都用手死死抠住了自己后颈刺青边缘的皮肤,指甲刮擦着骨节,发出令人头皮发麻的细微声响。动作整齐划一,带着一种令人窒息的机械感。
空气中那股若有若无的铅粉甜腥骤然浓烈起来,带着一种令人心头发闷的金属湿气。实验残存通风口的缝隙里,传来极其细密的、如同无数细沙滚落的沙沙声。稀薄的铅尘颗粒,如同冬日清晨的冻雾,无声地、丝丝缕缕地渗了回来,重新开始从实验室残破的穹顶缓缓沉降。
铁笼上方一块松动的锈铁皮被尘粒压得微微颤动。一片最微小的、墨痕己半糊的蝉蜕碎片,打着旋儿落向沈砚冰沾满泥污的鞋尖。她的脚钉在原地,鞋尖下的湿泥里,几点尚未被水冲开的墨字残迹边缘,刚刚透出半笔刀刻般的锋利撇捺——正是那个被刻意磨掉、却又重新在柴刀刻痕中露出的“明”字锐利尾端。
铅粉的雾霭沉降,光线愈发昏暗。无数点墨痕未散的焦脆薄翼盘旋着,贴上那些孩子后颈因刻骨抓挠而渗出血珠的刺青皮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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