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光从旅馆的破窗帘缝隙漏进来，洒在发黄的床单上，暖得像假的。我躺在硬邦邦的床板上，盯着天花板的裂缝，脑子像一团乱麻。
昨晚湖湾村的追杀像噩梦，老妇的绿光、白凝的脸、那些黑雾人脸……每回忆一次，心就沉一分。
护身符和阿凝的玉佩搁在床头柜上，安静得像普通物件，可我总觉得它们在看我。
我摸向枕头下的照片，白凝的笑脸在纸上凝固，嘴角的血迹己经干涸，像一道伤疤。
两年前，她站在抚仙湖边，风吹乱她的长发，她说：“放之，这湖像活的，会说话。”我当时笑她胡思乱想，可现在，她的眼神在照片里空洞，像被湖吞了魂。
我攥紧照片，指尖发麻，低声呢喃：“阿凝，我会找到你。”
“喂，楚放之，还活着没？”魏然的声音从门外传来，带着点揶揄。他推门进来，手里拎着两个塑料袋，里面装着包子和豆浆，油腻的香气钻进鼻子里，勾起久违的饥饿感。
他把袋子往桌上一扔，咧嘴道：“吃点吧，昨晚跑得跟丧尸片似的，得多补补。”
我坐起来，扯了个笑，“你还有心思开玩笑？”昨晚的逃亡让我筋疲力尽，魏然却像没事人，脸上只多了几道泥痕，冲锋衣的袖子被树枝刮破，露出结实的手臂。
“不开玩笑咋办？吓得尿裤子了？”他哈哈一笑，拆开包子咬了一口，嚼得满嘴油光。我没接话，拿了个包子，咬下去却味同嚼蜡。
白凝还在湖底，锁着链子，吐着绿光，我却在这吃早饭，像个逃兵。
旅馆房间小得像鸽子笼，墙皮剥落，露出灰白的砖。窗外的澄江镇安静得像画，晨雾散了，露出低矮的瓦房和坑洼的街道。
偶尔有辆自行车吱吱响着经过，铃声在空气里飘，像唯一的活气。我和魏然昨晚跌进这家“湖畔旅馆”，老板娘是个矮胖的中年女人，眼神迷迷瞪瞪，收了钱就缩回柜台后，像怕多看我们一眼。
“接下来咋办？”魏然靠在椅子上，啃完包子，抹了抹嘴，“那村子邪门，我看你那护身符也不简单。说说吧，接下来怎么办？”
我瞥了他一眼，他的语气随意，可眼神像钩子，想挖点什么出来。我低头看了眼护身符，蛇形符号在阳光下暗淡，像睡着了。
“我也不知道”
我顿了顿，“我醒来就在抚仙湖了，不知道前面发生了什么，只记得女友叫白凝。”
魏然挑眉，没追问，只是点点头，“难怪你昨晚喊她的名字。那老太婆……估计不是人。”
我没答，脑子里闪过老妇的枯木身体和裂开的大嘴。她说白凝“属于湖”，还知道我的名字，像湖神的眼线。
我咽下包子，喉咙干得像塞了沙，“你呢？真只是拍古城素材？”
他笑笑，从背包里掏出那本笔记本，翻开一页，上面画着抚仙湖的草图，标了个红圈，写着“古城遗址”。
“实话跟你说，我是想挖点猛料。网上说湖底有古滇国遗迹，值钱的玩意儿多着呢。”他顿了顿，压低声音，“不过昨晚的事，我有点后悔趟这浑水了。”
我皱眉，他的坦白半真半假。那本笔记本的纸泛黄，像用了很久，草图旁边还有些潦草的字，像是“祭祀”“禁地”。
他真只是冲钱来的？可昨晚他撞门、拉我跑的样子不像撒谎。我没戳破，点点头，“先歇两天，理清思路。”
吃完早饭，我们走出旅馆，街上多了点人气，老太太推着菜篮子，几个小孩追着皮球跑，笑声脆生生的，像另一个世界。我和魏然沿着街走，想找个地方洗衣服，换点干粮。
空气里飘着淡淡的腥味，像湖水的气息，提醒我湖神没走远。
街角有家杂货铺，门面破旧，玻璃门上贴着泛黄的广告。店主是个瘦老头，戴着老花镜，埋头算账，见我们进来，抬头瞥了一眼，眼神像钉子。
“外地人？”他问，声音干巴巴的。
“对，路过。”魏然答，抓起一袋饼干和几瓶水，递过去。我在货架间转，目光被墙角一堆旧报纸吸引，头版全是抚仙湖的报道，“湖底发现神秘遗迹”“游客夜游失踪”。
我翻开一张，日期是两年前，正好是白凝失踪的时候。报纸角落有行小字：“湖神显灵，勿近深水。”
我的心一紧，手不自觉摸向照片。白凝查湖神传说时，也看过类似的报道，她说湖在跟她说话。我正想再翻，瘦老头冷冷道：“别乱动，那些是卖的。”
我放下报纸，付了钱，走出铺子。魏然拎着袋子，皱眉道：“这镇子人怪怪的，像防贼似的。”
我没接话，脑子里全是那行字，“勿近深水”。阿凝，你是不是碰了不该碰的东西？
中午，我们在街边小餐馆吃了碗米线，辣椒呛得我咳嗽，魏然却吃得满头汗，笑说：“这味儿正，活着的感觉。”
我勉强笑笑，筷子却停在碗里。活着？白凝还活着吗？她的脸在湖面浮现，吐着绿光，像被抽走了魂。我低头，护身符在兜里微微发热，像在回应我的念头。
下午，我们回了旅馆，洗了衣服，晒在院子里。阳光暖得让人犯困，魏然躺在藤椅上，闭着眼，像真睡了。
我坐在旁边，掏出照片，白凝的眼神在阳光下更空，像在看我，又像看穿我。我低声呢喃：“阿凝，等我，我会回去。”
旅馆院子里有棵老槐树，枝叶茂密，风一吹，影子在地上晃，像水波。我盯着影子，恍惚间觉得它在动，像白凝的轮廓，在朝我招手。
我猛地眨眼，影子又成了树影，可心跳却停不下来。
晚上，旅馆老板娘端来一盘炒青菜和米饭，菜里夹着湖鱼，腥味重得呛鼻。
我吃了两口就放下，魏然却吃得香，笑说：“这鱼味儿冲，估计湖里泡久了。”我皱眉，脑子里闪过水下的蜡尸，胃里一阵翻腾。
夜深了，房间安静得像坟。魏然在隔壁，鼾声断续。我躺在床上，窗外的路灯昏黄，影子在窗帘上晃，像人形。
我闭上眼，试图睡，可耳边又响起那声音，“放之……”低得像风，从护身符里飘出来。我猛地睁眼，护身符在床头柜上，符号泛着微光，像在呼吸。
我摸向照片，白凝的嘴角又变了，微微上扬，像在笑，可眼里却有泪。
我的心像被攥住，低声道：“阿凝，你还在，对吗？”照片没答，可护身符的光更亮了，像在催我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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