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二十八章 杀父之仇
天光才刚大亮，黄天青己经轻手轻脚地打开了家中那扇己经斑驳了油漆的大门，侧身从门缝里挤了出来。
弄堂内的门户有些己经开启，正要出门的男主人或是正在忙碌操持家务的女主人一见黄天青，全都是轻声朝着黄天青打着招呼：“黄医生，上班去呀？”
一一点头答应，黄天青顺着弄堂一路走到了街口，方才在一处早餐铺子门前停下了脚步。只一见黄天青驻足，早餐铺老板赶忙掀开了锅盖，一边熟练地盛着豆浆，一边却是朝着黄天青招呼：“黄医生，还是老三样？”
微微一点头，黄天青走进早餐铺内，在角落一张擦拭得格外干净的桌子旁坐了下来，顺势将提在手中的公文包放到了身侧的椅子上。
端着个己经褪去了大半红漆的托盘，早餐铺老板飞快将一碗用紫菜、虾皮，榨菜、葱花垫底的豆浆送了过来，再又将两根炸得金黄的油条和一小壶调过的酱油，放到了黄天青面前：“黄医生，有些事情......还是要朝着开了想呢。老太爷没了，可家里总还有老婆和小毛头，日子还是要过的呀......”
强撑着心头酸楚，黄天青朝早餐铺老板点头应道：“有心了......”
朝着黄天青张了张嘴，早餐铺老板无奈地摇头叹息着回到了灶台前：“这世道.....好人没好报呀.......”
看着早餐铺老板摇头叹息，几名几乎在这早餐铺里吃了半辈子的食客扫一眼默不作声吃着早餐的黄天青，也全都心有戚戚地低声咕哝：“作孽呀......”
“黄医生家老太爷，顶顶和气的一个人，就因为在街上遇见日本兵没鞠躬，叫日本兵打得满身满脸都是血......”
“听说送去医院里，原本一条命都能救回来的。可伤口发炎了，要打一种很稀奇的药。可那药只有日本人才有，也只给日本人打，活活把老太爷给拖死了！”
“黄医生就在仁济医院上班，也有日本人同事，可那些日本人一点面子都不给黄医生！”
“日本人给中国人面子？阿弟，你碗里的是豆浆还是老酒啊？大早上就喝醉了？”
虽说语音低微，可到底早餐铺子也就那么大点的地方，所有的话语，也全都落到了黄天青耳中。
麻木着一张脸，黄天青像是对这类话语充耳不闻，可捏着瓷勺的手指，却隐隐有了些发白的摸样。
却在此时，一名裹着半旧棉袄的中年人，佝偻着腰身走进了早餐铺，朝着站在灶台后的老板歪了歪嘴：“借光，做点生活。”
很有些为难地转身扫了一眼店内顾客，早餐铺老板应声说道：“阿哥，店里客人......”
眼睛一瞪，那裹着半旧棉袄的中年人大步走进了店堂，一屁股挤到了几名正在吃早餐的客人身边：“我做我的生活，又不赶你客人！”
扫一眼那横眉立目的中年人，几名食客全都三两下吃光了眼前食物，扔下饭钱起身就走.....
纷乱世道，树叶子掉下来都能砸破头，谁还敢在个一看就能招来麻烦的人身边多待呢？
眼看着店内食客走避不迭，早餐铺老板还没来得及说话，那裹着半旧棉袄的中年人却是伸手从怀里摸出了一小包茶叶，抬手拍在了桌子上：“去巷口老虎灶上借个茶壶！”
心头一紧，早餐铺老板下意识看向了还在吃着早餐的黄天青：“黄医生，要不你也......”
不等早餐铺老板把话说完，中年人己然吊着眼睛站起了身子，低声朝着早餐铺老板喝道：“册那......想管闲事？”
喝骂声中，中年人一把揽住了早餐铺老板的肩膀，硬拽着早餐铺老板朝着巷口方向走去。几乎是在中年人与早餐铺老板出门的同时，小虎与青团一前一后，飞快闪进了早餐铺中。
抬眼看了看站在自己面前的小虎和青团，黄天青慢慢放下了手中羹匙：“我就是个穷医生，口袋里没啥铜钿。”
对视一眼，青团转身走到了早餐铺门前，抱着双臂拦住了进店的门户。而小虎则是在黄天青面前坐了下来，注目看向了一脸淡漠的黄天青：“黄医生是在仁济医院做生活？”
朝着小虎点了点头，黄天青应声答道：“的确是在仁济医院打杂。”
上下打量着一脸淡漠的黄天青，小虎饶有兴趣般地横过了胳膊架在桌子上：“黄医生可是在德国留学回来的人物，怎么在仁济医院里，只是个打杂的身份？”
依旧是一脸淡漠的摸样，黄天青摸出一块手绢，轻轻擦了擦嘴角：“仁济医院被日本人接管之后，中国医生和护士连一顿饭都要被克扣分量（史实，饿得受不了的医护人员发起过罢饭抗议行动），又遑论工作的性质如何了。”
朝着黄天青点了点头，小虎伸手从口袋里摸出了一叠钞票，轻轻推到了黄天青面前：“想请黄医生办件事情？”
压根也不看小虎推到了自己眼前的钞票，黄天青顺手提起公文包后站起了身子：“除了看病，黄某不擅其他。”
再次伸手，小虎摸出了己经被体温焐热的两盒磺胺针剂：“只要黄医生能把仁济医院里的磺胺换两盒出来，同时把药品登记簿上的药物批号，也改成与针剂上印刷的一致就行。”
眉头一皱，黄天青脸上的淡漠之色，总算是消散了几分：“你知道我能进药剂科？”
坦然点了点头，小虎应声说道：“我还知道黄医生跪在药剂科门口磕头，也没能求来一支磺胺，老太爷也因此含恨离世！”
抓着手提包的手指再次发白，黄天青的声音里也有了些许颤抖：“这些.....是假药？”
朝着黄天青摇了摇头，小虎坦然应道：“这些都是药到命除的真药！最近仁济医院里的赤泽半兵卫，每天都要从药剂科领取两支磺胺，去给个日本人注射。如果这些要命的东西被他注射到了日本人身上，想来他也是逃不脱干系的！”
伸手将两盒针剂朝着黄天青推了推，小虎再次开口说道：“当时就是赤泽半兵卫断绝了黄医生拿到磺胺的可能，老太爷的一条命......黄医生，就不想求个公道？！”
连嘴唇都有了些许的颤抖，黄天青涩声应道：“我......我是医生......”
“可你也是个人！为人子，杀父之仇，不共戴天！”
“可两盒磺胺，足足二十支.......”
“现在除了日本人，谁还能有资格使用磺胺？！老太爷灵前，难道就不需要一些祭品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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