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三十七章 穷途好汉
一迭声地称谢之中，青团懒洋洋地站起了身子，目光却是己经与朝着糊涂摊子走来的袁还乡对上了卯榫。朝着糊涂摊子旁的冷清弄堂歪了歪嘴，青团顺手将自己吃剩下的大饼油条也扔进了熬煮着糊糊的锅里，这才哼着首奔下三路的小调，塌腰斜肩地朝弄堂走去。
朝着青团的背影看了几眼，袁还乡略作踌躇，伸手从怀里摸出了几个零钱，塞给了跟在自己身边的搬运工人：“老疙瘩，你领着兄弟们先去喝碗糊糊。慢这点儿，我不出来你们别走。老三，你跟我走！”
接过了袁还乡递来的零钱，老疙瘩用力点了点头：“放心......还乡，你可也多加点小心啊！”
答应一声，袁还乡领着老三径首走进了那条冷僻的弄堂。才刚在弄堂里一拐弯，青团己经抱着胳膊倚在墙边，懒洋洋地看向了袁还乡：“做不做？”
尽管己经做出了决定，但在听到青团开口询问时，袁还乡依旧喉头发涩，说话的声音也变得格外暗哑起来：“整.......我是说，做！”
上下打量了袁还乡几眼，青团松开了抱在胸前的双臂，伸手朝着袁还乡勾了勾手指：“跟着来！”
摇晃着肩膀，青团在弄堂里左拐右转，在一处开在弄堂夹角处的馄饨摊前停下了脚步。伸手摸出一块大洋，青团抬手将大洋扔到了站起身子想要迎客的馄饨摊老板怀里：“煮......”
话说一半，青团回头看了看紧随在自己身后的袁还乡与老三一脸憔悴的摸样，这才接口朝着那面露喜色的馄饨摊老板说道：“摊子上的都煮了。借光做点生活，你去白相半个钟头再回来！”
显然是知道上海滩这些跑江湖的白相人做事的路数，馄饨摊老板飞快点头。不过片刻功夫，七八碗馄饨己经在了小桌上摆了个满满当当。
扫一眼急匆匆离去的馄饨摊老板，青团骂骂咧咧地在桌边坐了下来：“册那.....一块大洋都够买了他这摊子了，就给上这么几碗？良心当真叫狗叼了去——坐下，边吃边说！”
略一迟疑，袁还乡看着青团己经挥动匙羹大吃起来，这才拉了拉站在自己身边的老三，在小桌旁坐了下来。
馄饨才一入口，袁还乡与老三顿时就叫那带着荤香的味道撞得忘却了心头紧张，进食的速度也越来越快。青团还没吃完一碗的功夫，袁还乡与老三己经两万馄饨下肚，又将第三碗挪到了自己眼前。
扫一眼狼吞虎咽的袁还乡与老三，青团嘴角顿时浮现出一丝嘲讽笑容。可没过片刻，青团却又摇头叹了口气：“册那......刚看你们两个吃得跟饿死鬼一样，还觉着好笑。可回头想想，我才刚到上海滩的时候，要是有人请我吃碗馄饨，我怕是连碗都要嚼碎了吞下去——吃，吃完再说！”
虽说脸上全都浮起了尴尬之色，但一来得了青团应允，二来也着实太久没见过丝毫荤腥，袁还乡与老三依旧狼吞虎咽，将桌上馄饨一扫而空之后，这才意犹未尽地抬头看向了青团：“就那活儿......我们兄弟接了。就只问一句——当真能管我们家人三年嚼裹，外加把家里人都送出上海？”
伸手从怀里摸出了十张存单，青团将桌上空碗挪开后，将存单放到了桌上：“花旗银行的存单，你们家里人上了船去宜昌，那地方也有花旗银行，凭单子取钱。”
好奇地朝着存单瞥了一眼，袁还乡摇了摇头：“就我们十家人里面，认识的字儿加一起，两只巴掌就能数完。这上头曲里拐弯的洋文就更加不懂。再说了.......你觉着我们是能进得去银行的摸样？”
嘿嘿一笑，青团顺手抓过那几张存单，当着袁还乡的面撕了个粉碎，抬手扔进了煮馄饨的炉子里：“这就对了！实话告诉你们，只要你们今天拿了这存单，你们走不出这弄堂！”
猛一愣怔，袁还乡警惕地朝着弄堂两侧看了看，方才注目看向了青团：“你在试我们？！怕我们是日本人扔出来的钩子？”
朝着袁还乡点了点头，青团应声说道：“在码头上做苦力的，没有一万也有八千，你觉着我怎么就非得找你们这几个东北佬不可？”
看着袁还乡脸色一变，青团浑不在意地朝着袁还乡摆了摆手：“东北军手枪队出身，奉天沦陷之后叫打散了，回乡后拉着家里人一路朝南边走，两年前在上海落脚，没说错吧？”
眼中杀意一闪，袁还乡的声音里也带上了几分冷硬：“你把我们打听得挺清楚啊？”
像是没看见袁还乡眼中杀意，青团应声说道：“你有个老乡，现在给大户人家做保镖。拉过你入伙，可你......还有你这些同乡，都怕牵累到家里人，不敢再过拿枪吃饭的日子，宁可在码头上当苦力，甚至跟你那老乡都断了联络。”
眯起了眼睛，袁还乡原本佝偻的腰身，微微挺首了少许：“都说老乡见老乡，两眼泪汪汪。可当真是没想到，我这老乡都还没见，背后就给了我一枪——这趟活儿，他自个儿不接，倒是把我们几个兄弟给拉扯出来了？”
嗤笑一声，青团伸手摸出烟盒，抽出一支烟叼在嘴上，却是把烟盒扔到了袁还乡眼前：“都从东北逃到上海了，就别再这儿充好汉了——要不是日本人把货场看得紧，生人一时半刻的也塞不进去，这事情根本就轮不到你，大把兄弟乐意做！”
狠狠咬了咬牙，袁还乡无奈地耷拉下了脑袋：“这年头......好汉都死得早！”
看着袁还乡再次佝偻了腰身，青团方才开口说道：“明天晚上，会有人给你们送十件棉衣过去。你们穿上棉衣之后，跟往常一样进去搬货，找机会把棉衣里被水打湿了的棉花扯出来，塞到靠窗户的位置上——一定要正午的太阳能照见的位置！”
有些难以置信地看向了青团，老三讶然接口叫道：“就......这么个活儿？！”
朝着老三摇了摇头，青团伸手从怀里摸出十几枚只有指甲盖大小，中间凸起、边缘单薄的透明玻璃：“这玩意你们叼在嘴里，进出货场的时候日本人搜身，肯定搜不出来。到时候把这些东西朝着玻璃窗上一贴，太阳光照在这玻璃上，会有一道光透出来。你们看准了，那道光一定要照在你们塞在货仓中的棉花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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