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疗舱的灯光调得很暗。
陆凛睁开眼的瞬间，熟悉的消毒水气味告诉他——他还活着。
身体沉重得像灌了铅，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胸口某处隐痛。
他下意识想抬手查看输液参数，却发现手臂被什么压住了。
低头看去，一团毛茸茸的黑发抵在他下巴处。
沈昭蜷缩在他怀里，额头贴着他的锁骨，一只手还紧紧抓着他的病号服前襟。
两人身上连着错综复杂的管线，有些连接着陆凛，有些延伸向沈昭，在狭窄的病床上纠缠在一起。
陆凛屏住呼吸。
沈昭的脸色仍然苍白，但胸口规律的起伏证明最危险的时刻己经过去。
他的脖颈处露出大片新生的皮肤，得近乎透明——那是全身皮肤被腐蚀后重生的痕迹。
陆凛的手指不受控制地颤抖起来。他小心地、极其轻缓地环住沈昭，将鼻尖埋入那熟悉的发丝间。
消毒水的味道掩盖不了沈昭本身的气息——像是雷雨过后的土地，带着隐隐的火药味。
一滴水珠落在沈昭的发旋上。
陆凛愣了一秒才意识到那是自己的眼泪。紧接着是第二滴，第三滴。
他咬紧下唇不发出声音，但身体无法控制地颤抖起来。
"男朋友..."怀里的声音沙哑得像砂纸摩擦，"哭这么惨...我死了吗？"
陆凛僵住了。沈昭抬起头，右眼还带着未完全消退的血丝。他的嘴唇干裂，但上扬的弧度一如既往地嚣张。
"根据...医学定义..."陆凛的声音哽得几乎不成句子，"你现在...应该保持安静..."
沈昭轻笑，却引发了一阵咳嗽。
陆凛立刻支起身子查看输液速度，调整氧气流量，动作虽然急切但依然精准。
当他俯身时，一滴泪不受控制地落在沈昭脸上。
"操..."沈昭用指腹擦过那滴泪，声音柔软下来，"真吓到你了？"
陆凛没有回答。
他摘下眼镜——不知何时被谁捡回来修好了——用病号服袖子粗暴地擦了擦眼睛。
这个动作如此孩子气，以至于沈昭忍不住伸手碰了碰他发红的眼角。
"多久？"沈昭问。
"72小时。"陆凛深吸一口气，重新戴上眼镜，声音恢复了部分平静，"你昏迷了72小时。"
"你呢？"
"70小时。"
"输血后遗症？"
陆凛点头："预期内的轻微排斥反应。"他顿了顿，补充道，"你吸收了92%的供血，创了新纪录。"
这个小小的调侃让沈昭咧嘴笑了，但随即变成痛苦的抽气。
陆凛立刻按住他的肩膀："别动。皮肤再生会引发神经性疼痛。"
"值了。"沈昭艰难地调整呼吸，"核心...稳定了？"
"恢复，蚀雨带己经东移，总部安全了。"陆凛的指尖轻轻拂过沈昭手臂上的一片新生皮肤，"你差点死了。"
沈昭缓慢地抬起手——每寸移动都带来电击般的疼痛——抚上陆凛的后颈，将他轻轻拉向自己。
两人的额头相抵，呼吸交融。
沈昭能闻到陆凛呼吸中的铁锈味——输血的副作用之一。
他的拇指着对方颈后敏感的皮肤，感受着那里急促的脉搏。
"不准再这样。"陆凛突然说，声音低哑得像砂纸，"不准再拿命去赌。"
沈昭轻笑："你也是。"
沈昭的手指正轻轻梳理陆凛后脑的短发，那种触感让他所有的理性思维都变得迟钝。
"周沉怎么样？"沈昭问，手指依然在陆凛发间流连。
"二级腐蚀伤，己经脱离危险。"陆凛下意识地汇报，"小七在方舟派医院痊愈了，昨天发来通讯说被一对工程师夫妇收养。"
沈昭的笑容更明显了："那小子运气不错。"
陆凛没有回应。他的目光落在沈昭颈侧的输液针头上——那里的皮肤泛着不正常的青色。他轻轻调整了一下针头角度，确保不会刺激新生组织。
"你也是。"沈昭突然说。
"什么？"
"运气不错。"沈昭的拇指抚过陆凛眼下的青黑，"毕竟有我这么帅的男朋友。"
陆凛的嘴角抽动了一下。
他想板起脸，但他俯身，极其小心地吻了吻沈昭的额头，避开那些最严重的伤处。
"根据医疗数据，"他在沈昭耳边低语，"你的自恋指数超标了300%。"
沈昭大笑，随即变成痛苦的呻吟。陆凛立刻按住他："说了别动！"
"操...笑一下跟被捅了似的..."沈昭龇牙咧嘴地说，但还是乖乖躺平，"我睡了三天，饿死了。有吃的吗？"
陆凛按下床头的呼叫按钮："理论上你应该继续接受营养液输注。"
"去他妈的理论上。"沈昭抗议，"我要真正的食物。培根。煎蛋。土豆——"
"——糊状的。"陆凛打断他，"你的消化系统还在恢复期。"
沈昭做了个夸张的苦脸，但没再反驳。
他安静地看着陆凛调整病床角度，检查各项生命体征。
护士送来的"食物"确实如陆凛所说——一碗看不出原材料的糊状物。沈昭嫌弃地用勺子搅了搅："这玩意怎么这么恶心。"
"营养配比完美。"陆凛推了推眼镜，"蛋白质32%，碳水化合物——"
"——闭嘴，陆博士。"沈昭舀了一勺塞进嘴里，做了个呕吐的表情，"至少给我加点辣椒酱？"
"禁止刺激性调料。"
"法西斯。"
陆凛无视他的抱怨，接过勺子亲自喂下一口。
沈昭惊讶地挑眉，但还是乖乖张嘴。两人就这样沉默地完成了一顿病号餐，一个喂得认真，一个吃得闹心却配合。
当最后一勺见底时，沈昭突然抓住陆凛的手腕："你也吃过了？"
陆凛的眼神飘向一旁："营养液足够维持——"
"操！"沈昭挣扎着要起身，"你他妈抽了那么多血给我，就靠营养液撑着？"
"躺下！"陆凛按住他，声音罕见地提高了八度，"你的皮肤再生还没完成！"
两人对峙了一秒，最终沈昭先败下阵来，重重倒回枕头上。
但他立刻按响了紧急呼叫铃，对着赶来的护士大喊："给这家伙弄份真正的食物！双倍分量！不然我就把总部炸了！"
护士惊恐地看向陆凛，后者叹了口气，轻轻点头。
五分钟后，一盘标准病号餐出现在陆凛面前——虽然同样寡淡，但至少是固体食物。
"吃。"沈昭命令道，"我看着。"
陆凛无奈地拿起叉子。他其实没什么胃口，输血后的虚弱感和长期紧张后的脱力让他只想闭眼休息。但在沈昭灼灼的目光下，他还是缓慢但确实地吃完了整盘食物。
"满意了？"他放下叉子。
沈昭咧嘴一笑："还行。下次记得加辣椒。"
夜幕完全降临，医疗舱的灯光自动调成了夜间模式。
沈昭的药效开始发作，眼皮越来越沉。但他固执地抓着陆凛的手腕，不让他回到旁边的病床。
"空间不够。"陆凛推了推眼镜，"病床设计承重——"
"闭嘴上床。"沈昭往旁边挪了挪——这个微小的动作让他疼得龇牙咧嘴，"我需要...体温监测。"
陆凛知道这是个拙劣的借口，但他太累了，无力争辩。
他小心翼翼地躺下，避免碰到沈昭的伤处。病床确实狭窄，两人不得不紧贴在一起。
沈昭满足地叹了口气，额头抵着陆凛的肩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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