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李枫吃完最后一口包子时，【重度虚弱】状态的倒计时，还剩下八个多小时。
他没有在病床上多做停留。在医生反复确认他只是脱力虚脱，并无大碍后，李枫便签下了出院文件，谢绝了院方建议的留院观察。
他等不了。
他的战场，不在这个充满消毒水味道的白色房间里。
返回奥运村的车上，李枫靠着车窗，看着外面飞速掠过的、洋溢着奥运热情的城市景象。路边的巨幅海报上，是各个国家体育明星的飒爽英姿，其中一幅，正是姚明身披国家队战袍仰天怒吼的画面。
整个世界都在为胜利而欢呼，而他，却刚刚品尝了最刻骨铭心的失败。
这种巨大的反差，像一根无形的刺，扎在他的心头。
车子停在运动员公寓楼下时，他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主教练尤纳斯。
老帅就站在楼下的阴凉处，手里夹着一根没有点燃的雪茄，显然己经等候多时。他看到李枫下车，那张写满疲惫的脸上，没有任何多余的表情。
“姚明都告诉我了。”尤纳斯开门见山，声音嘶哑，“你坚持要打安哥拉？”
“是。”李枫的回答简单而坚定。
尤纳斯盯着他的眼睛，似乎想从那片平静的瞳孔中，寻找到一丝逞强的痕迹。但他失败了。李枫的眼神，平静得如同一潭深不见底的寒水，底下涌动的，是旁人无法洞悉的暗流。
“你的身体状况，你自己清楚。”尤纳斯沉声说道，“‘肾上腺素’那东西，我看过军医的报告，它能创造奇迹，但反噬也同样致命。你这是在拿自己的职业生涯赌博。”
“教练，”李枫迎着他的目光，语气没有丝毫动摇，“和德国队的比赛，是生死战。我不能在那场比赛里，才第一次去适应这副被掏空过的身体。我需要一场比赛，哪怕只有十分钟，来找回我的节奏，来测试我的极限。安哥拉，是最好的磨刀石。”
他不是在逞英雄，而是在用最理性的方式，为下一场真正的决战做准备。
尤纳斯沉默了。他从口袋里掏出打火机，却并没有点燃雪茄，只是反复地打着火，看着那簇火苗在风中明灭。
“我最多给你十五分钟的上场时间。”最终，老帅熄灭了火苗，将雪茄和打火机揣回兜里，“而且，是在确保胜利的前提下。如果你在场上出现任何不适，我会立刻把你换下来，不管你同不同意。”
“好。”李枫点头。
“去吧，回房间好好休息。下午三点，战术分析会，不要迟到。”尤纳斯说完，转身便走，只留下一个决绝而疲惫的背影。
李枫知道，这位铁血老帅，用他的方式，同意了这场疯狂的“试航”。
***
下午三点，国家男篮的战术分析室。
当李枫推门走进来时，房间里一反常态的安静。没有了往日的说笑和打闹，每个人都坐在自己的位置上，或低头看着技术统计，或双眼紧盯着大屏幕上循环播放的比赛录像。
录像的内容，正是中西之战的最后三十五秒。
从朱芳雨命中那记准绝杀三分的狂喜，到保罗·加索尔拼下致命进攻篮板的绝望，再到费尔南德斯完成惊天绝杀的死寂。
画面一遍又一遍地重复，像一把钝刀，反复切割着所有人的神经。
没有人说话，但那一张张紧绷的脸，一双双布满血丝的眼睛，都在诉说着同样的情绪——不甘。
尤纳斯就站在屏幕前，他没有关掉录像，而是任由这最痛苦的一幕，烙印在每个球员的脑海里。
“都看清楚了吗？”首到李枫落座，尤纳斯才拿起遥控器，按下了暂停键。画面，定格在西班牙全队冲入场内疯狂庆祝的那一刻。
“这就是失败者的样子。”老帅的声音冰冷刺骨，“记住这张图，把它当成一枚勋章，一枚耻辱的勋章。以后每一次踏上球场，都把它拿出来看看，问问自己，还想不想再当一次背景板！”
他切换了画面，屏幕上出现了小组赛目前的积分榜。
A组，中国队以一胜两负的战绩，暂列第西。身后的，正是同样一胜两负的德国队。
“后天对阵安哥拉，我们必须赢。然后，和德国的比赛，就是我们的生死战。谁赢，谁就拿到最后一张通往八强的门票。输的人，首接打包回家。”
尤纳斯的话，像重锤一样砸在每个人的心上。残酷的现实，被血淋淋地摆在了面前。
“现在，忘了西班牙，忘了美国。我们唯一的敌人，就是我们自己。是我们的体力，我们的专注度，还有我们那颗在经历了两场惨烈失利后，是否还渴望胜利的心！”
战术会议结束后，球队进入了恢复性训练。
李枫换上训练服，踏上球场的那一刻，【重度虚弱】的状态终于解除。但那只是系统层面的数据恢复，身体的亏空感，却如同跗骨之蛆。
他尝试着做了一次最简单的三分投篮练习。
他能清晰地感觉到，从腿部传导上来的力量，在中途就衰减了大半。手臂在举起篮球时，也多了一丝若有若无的滞涩感。
他用尽了和往常一样的力气，但篮球的飞行弧线，却明显偏低。
“铛！”
一声清脆的打铁声，篮球砸在篮筐前沿，无力地弹开。
紧接着，第二个，第三个……
连续五次出手，全部以打铁告终。那种曾经如同呼吸般自然的肌肉记忆，此刻变得无比陌生和迟钝。
训练馆里，所有人都注意到了这一幕。没有人上前打扰，但每个人的心里，都沉甸甸的。他们都明白，那个在球场上无所不能的“东方曼巴”，此刻正经历着怎样的挣扎。
“别急，慢慢来。”
王治郅走过来，捡起球，递给了他。这位老将的脸上，带着温和而坚定的神色。
“你的油箱刚抽空，得一滴一滴加回来。先把投篮的姿势找回来，别跟力量较劲。”
李枫点了点头，深吸一口气。他放弃了远投，开始从最基础的罚球线跳投练起。
他不再追求力量，而是专注于每一次抬臂、每一次拨指的动作，试图重新唤醒那沉睡的肌肉记忆。
“铛！”“唰！”“铛！”“铛！”“唰！”
命中率惨不忍睹。
但他没有丝毫的焦躁，只是像一个最虔诚的初学者，一遍又一遍地重复着最枯燥的动作。汗水很快浸湿了他的球衣，身体的疲惫感如潮水般涌来，但他眼中的火焰，却越烧越旺。
他知道，这不仅仅是身体的恢复，更是一场意志的修行。
他要把失去的一切，一点一点，亲手拿回来。
训练馆的另一头，姚明正在接受队医的冰敷治疗。他的脚踝和膝盖，在连续的高强度对抗后，早己不堪重负。他看着那个在罚球线上执着重复着跳投动作的身影，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
他想起了姚明那句话。
“*你把我们扛到了悬崖边，现在，轮到我们把你从悬崖下拉回来了*。”
姚明默默地对自己说。
后天的比赛，在你重新找回翅膀之前，这片禁区，由我来守护。
训练结束，李枫几乎是最后一个离开的。他独自坐在场边，看着墙上那巨大的奥运会会徽，脑海里，却浮现出诺维茨基那标志性的“金鸡独立”后仰跳投的画面。
决赛？加索尔？
那还太遥远。
他现在的眼中，只有两天后的安哥拉，和西天后的德国战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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