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如血，郑氏攥着半盒胭脂冲进陆嵘书房时，金丝楠木案上的烛火正映着边关急报，陆嵘脸色阴沉的很。
陆嵘抬头，见妻子鬓发散乱，护甲上还沾着宝珠的血迹，眉头骤然拧紧：“ 成何体统！ ”
“ 侯爷！ ”郑氏将胭脂盒重重砸在舆图上，螺钿碎片溅落如星，“ 公主在胭脂里掺了麝香，珠儿她......珠儿她此生再难有孕了！ ”
陆嵘目光扫过碎片上暗红的脂膏，有些不可置信。
抓起案头茶盏泼在郑氏脸上。冷茶混着茶叶顺着她扭曲的面容滑落：“ 疯妇！公主赐的物件也敢随意污蔑！ ”
郑氏踉跄着抓住案角，凤仙花染红的指甲几乎掐进木纹：“ 妾身请巫医验过，这夹层里填的麝香膏遇热则融，珠儿连用三日就...... ”她忽然哽咽，“ 那日飞鸾落水，公主明面上宽宥，暗地里却下此毒手！ ”
“ 住口！ ”陆嵘霍然起身，玄铁护腕撞得烛台摇晃，“ 宝珠带飞鸾涉险在前，公主未追究己是开恩！你如今还要攀咬贵人，是想让郑家永世不得翻身么！ ”
郑氏瞳孔骤缩：“ 父亲还在龙标受苦！侯爷当年允诺会替他周旋...... ”
“ 周旋？ ”陆嵘突然冷笑，抽出暗格中的密信甩在她脸上，“ 郑尚在龙标私铸兵器，证据确凿！若非公主答应向圣上求情，你郑氏满门此刻就该在诏狱等死！ ”
洒金信笺划过郑氏惨白的脸，她抖着手展开密信，熟悉的字迹刺得双目生疼——“ ......龙标铁矿质优，私锻陌刀千柄，可充军备...... ”猩红朱批“ 大逆 ”二字如利刃穿心，郑氏腿一软跪倒在地。
陆嵘俯身看向郑氏：“ 明日公主便要进宫，你是要保郑家，还是保宝珠那残破身子？ ”
郑氏浑身颤抖，眼中满是绝望与挣扎。她望向陆嵘，声音颤抖： “侯爷，难道就没有别的办法了吗？ ”
陆嵘松开她，目光冰冷： “公主的手段，你我都清楚。若想保郑家，就必须牺牲宝珠。 ”
郑氏瘫坐在地上，双手紧紧绞着衣角，泪水无声滑落。她心中明白，陆嵘所言非虚，公主的手段狠辣，一旦得罪，便是不死不休的局面。
“可是，珠儿她…… ”郑氏哽咽着，说不下去。
陆嵘闭上眼，深吸一口气： “我会让人安排宝珠去庄子上静养，对外只说是养病。 ”
陆嵘点点头，转身大步离开书房，留下郑氏一人瘫坐在地上。
宝珠的哭喊穿透夜色传来，郑氏颤抖着将螺钿胭脂盒捡起，来到宝珠的屋子。。
“ 母亲...... ”宝珠虚弱的呼唤飘过回廊。
郑氏猛地转身，踏入内室时换上慈爱笑容：“ 珠儿乖，娘给你炖了血燕。 ”
宝珠蜷在锦被里，面色灰败如将熄的炭火。
她忽然抓住郑氏衣袖，指尖几乎掐进皮肉：“ 那盒胭脂呢？是公主毁了我..... ”
“ 啪！ ”
郑氏扬手甩了女儿一耳光。
宝珠怔怔望着母亲扭曲的面容，听见她温柔如鬼魅的低语：“ 公主赏的胭脂极好，珠儿可不能乱说。 ”
宝珠的眼中闪过一抹不可置信，她捂着火辣辣的脸颊，泪水在眼眶里打转： “娘……你打我？ ”
郑氏深吸一口气，努力平复自己的情绪： “珠儿，你清醒一点。公主权势滔天，我们得罪不起。你若再任性妄为，只会害了你自己，也会害了郑家。 ”
宝珠的泪水终于夺眶而出，她哭喊着： “为什么？我明明什么都没做错，为什么要让我承受这些？ ”
郑氏心痛如绞，她抚摸着宝珠的头发，声音哽咽： “这是命，珠儿。我们生在世家大族，享受着荣华富贵，就注定要承受这些尔虞我诈、勾心斗角。 ”
宝珠哭累了，渐渐安静下来。她躺在床上，目光空洞地望着天花板，仿佛失去了所有的灵魂。
郑氏坐在床边，她看着女儿憔悴的面容，心中充满了无奈和绝望。
陆明淮披着玄狐大氅踏入鹿鸣院，金丝皂靴碾过廊下未扫的积雪。
他上午才收到外祖父出事的消息，去了郑府同几个舅舅议，忽闻府中急报宝珠病重，又匆匆回来，此刻眉宇间凝着化不开的寒意。
宝珠内室浓重的血腥气扑面而来，他瞥见榻边铜盆里漂浮的暗红血块，瞳孔骤然紧缩。
宝珠蜷在锦被里，面色青灰。
“ 母亲。 ”他转向僵坐床沿的郑氏，“ 太医怎么说？ ”
郑氏护扯出个比哭还难看的笑：“ 你妹妹......月信不调，养几日便好。 ”
陆明淮忽地俯身拾起滚落榻边的螺钿胭脂盒。鎏金锁扣“ 咔嗒 ”弹开，一缕异香混着血腥钻入鼻腔——是南海沉水香，却裹着丝若有若无的腥苦。
“ 公主赏的？ ”他指尖盒底微凸的螺钿纹路，忽地发力一掰，夹层应声碎裂。褐色膏体黏稠如凝血，在烛火下泛着诡艳流光。
郑氏猛地扑来抢夺：“ 淮儿！ ”
陆明淮侧身避开，袖中暗藏的银针己蘸取膏体，针尖遇热泛出青黑。
“ 南海螺钿夹层藏毒，遇热渗麝。 ”他盯着母亲惨白的脸，“ 母亲还要瞒到几时？ ”
窗外北风呼啸，卷着雪粒子扑打窗棂。
郑氏鬓边金步摇簌簌乱颤，终于哽咽着吐出真相。
陆明淮听罢冷笑，将胭脂盒重重拍在案上：“ 好个一石二鸟，既毁了宝珠，又拿捏郑家命脉。 ”
刚刚哭昏过去的宝珠这时看见陆明淮，眼睛里又蓄满了泪水， “哥哥，帮我报仇。 ”
陆明淮虽然平日里厌恶这个妹妹，此刻却有几分兄妹之情。
“宝珠，这个仇，哥哥一定帮你报！ ”
“ 不可！ ”郑氏死死拽住他袖摆，“ 你妹妹己废了，难道还要赔上你前程？ ”
宝珠听到母亲这话，哭得不能自己， “母亲，我也是您的女儿啊…… ”
郑氏狠狠心，压低声音对陆明淮道： “淮儿，想想你的祖父！ ”
陆明淮心中一凛，祖父和宝珠，孰轻孰重，他心中自然选祖父，因为祖父背后是郑家，而宝珠，一个无法生育的妹妹，能给自己什么助力。
“宝珠，你好好休息，别的事先不要想，这个仇哥哥会替你记着 ”
这话在宝珠耳里，就是敷衍，她突然心凉如水，自己的父亲、母亲、嫡亲哥哥，没有一个人愿意替自己出头，自己还曾讥笑陆昭宁，无父无母无长兄，现在自己和她又有何异呢？
自己甚至还不如她，她是没有所以无人护她，自己有却也没人护自己，呵！真是讽刺！
第二日清晨，陆嵘派人送宝珠去庄子上。郑氏强忍着泪水，为女儿收拾行李。
宝珠麻木地任由母亲摆布。
临行前，郑氏将那个螺钿胭脂盒交给了宝珠： “这是公主赏的，你好好收着，不要让看出端倪。到了庄子上，要听话，要乖。 ”
宝珠接过胭脂盒，手指微微颤抖。
她恨，恨公主的心狠手辣，恨自己的无能为力，更恨至亲的装聋作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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