潮湿的霉味混着酒气钻进鼻腔,陆昭宁睫毛轻颤,透过眼缝窥见斑驳的土墙上爬满蛛网。
陆昭宁彻底清醒过来,自己被绑架了,似乎是在一个废弃的院子里,从自己这个角度看去,能看到院子里及膝的蒿草。
两个蒙面大汉围坐在缺腿的方桌前吃酒,油腻的烧鸡在粗陶盘里泛着冷光。
“这单买卖当真划算。”疤脸汉子撕下鸡腿,油星溅在蒙面巾上,“不用杀人不用放火,掳个小丫头就值五十两。”
昭宁听得心里发颤,有人要害自己!
“可不是,东家连麻袋都备好了。”矮胖的同伙仰头灌酒,喉结滚动间露出颈侧青黑的刺青,“等验完货就能......”
“咚咚咚——”
三声叩门声响起,两名大汉立即止声,昭宁期盼着来的人是来找自己的。
生锈的门轴发出呻吟,月光将一道佝偻的影子拉得老长。
结果让人失望了。
五十来岁的男子裹在灰鼠皮大氅里,面上覆着青铜鬼面,抬手示意二人噤声,又快速将门关上。
这就是来验货的人?昭宁心跳的飞快,从来没有这么紧张过,立即闭上眼睛,屏住呼吸,假装依旧昏迷。
腕间绳索深深勒进皮肉,那人枯枝般的手指探向她裙裾时,她几乎听见自己牙齿相击的声响。
绣鞋被褪下的瞬间,夜风舔过赤裸的足尖,激得她险些战栗。
这人要在这侮辱自己?自己现在还是个女童,他也下得去手?
昭宁死死得扣着衣袖里的手,被亵玩还是活命,昭宁选择后者。
鬼面人掌心厚茧着昭宁脚底,当触到那片光滑肌肤时,面具孔洞后的瞳孔倏地收缩。
门外忽起重重的拍门声。
“撤!”鬼面人甩开昭宁的脚。
两个大汉和那名男子慌忙从后门逃走。
“哐当!”
腐朽的木门被剑风劈碎,昭宁一睁开眼就是谢琅举着剑杀气腾腾的样子。
昭宁心底的那根细线彻底断了,恐惧、难过、慌张、欣喜,各种情绪卷来,昭宁忍不住失声痛哭起来。
谢琅的剑尖仍在震颤,月光从劈裂的门缝漏进来,照见蜷缩在稻草堆里的女孩。
藕荷色裙裾被撕开半幅,细白脚踝上还缠着麻绳勒出的血痕,散落的绣鞋孤零零躺在泥地上,一双莹白的脚暴露在视野里。
“昭宁!”剑鞘“当啷”砸在地上,谢琅半跪着替昭宁解绳索。
昭宁整个人都在发抖,哭腔里混着的劫后余生喘息:“那人摸我的脚......”
裹着夜露的足尖无意识蜷缩,沾了泥污的罗袜早被扯成碎片,此刻正可怜地堆在脚踝处。
谢琅心都要碎了,猛地扯下外袍将人裹住。
他从未见过这般脆弱的陆昭宁,那个记忆里狡黠灵动的女孩此刻在自己怀里哭得那么伤心。
“没事了,都过去了。”谢琅生疏地拍着女孩单薄的脊背,喉间哽着腥甜。
怀中的抽噎渐弱,昭宁忽然挣了挣:“我的鞋......”
缓过劲来的昭宁有些不好意思。
谢琅掏出一块鲛绡帕,又摸遍全身寻不到第二块,竟扯开中衣下摆“刺啦”撕下寸宽素绢。
“你做什么!”昭宁的惊呼带着浓重鼻音。
“给你当袜子。”谢琅垂着眼,将鲛绡帕覆在她左脚,素绢缠上右脚时格外轻柔,“闭眼。”
昭宁还未反应过来,忽觉天旋地转。
谢琅己将她打横抱起,玄色外袍兜头罩下,带着松烟墨与迦南香的气息严严实实裹住她。
视线被遮蔽的刹那,泪水再次决堤,她死死攥住少年胸前的盘扣,像抓住洪流中唯一的浮木。
长街灯火渐近时,谢琅忽然驻足。
“小姐,您没事吧?”果儿焦急地奔了过来。
然后是陆明澜,“宁妹妹,没受伤吧?”
接着是陆明德冷冽如冰泉的声音:“人可安好?”
“受了些惊吓,劳烦二公子寻辆马车。”
陆明澜赶紧拿了钱给侍墨去租马车。
布料掀开缝隙的瞬间,昭宁对上陆明德的眼睛,他眸中翻涌的墨色比夜色更浓。
“小姐!”果儿的惊呼炸在耳畔,“你的脚怎么......”
“果儿。”陆明德突然横跨半步挡住视线,“你去济世堂买些金疮药。”
陆明澜这才注意到昭宁裹着绢帕的双足,白玉似的脚趾从素绢边缘探出来,又怯生生缩回大氅里。
他慌忙解下披风想要遮掩,却被谢琅侧身避开:“不必。”
昭宁挣脱着要下来,谢琅低声道:“你闹什么?是觉得你常年吃药的二哥能抱得动你,还是瘦弱的三哥能行?”
昭宁立即不再动了。
马车来了,谢琅将昭宁抱进马车,依旧没有下车的意思。
陆明澜道:“今日之事,多亏了谢公子,谢公子请回吧,改日我再做东感谢谢公子。”
“现在时辰己晚,你们回去如何解释吃龙须面吃这么久?我还是同你们一道回去,我也好替你们遮掩一二,就说我约你们去我家耍去了。”
陆明澜想起昨日和母亲说戌初必回,眼下都亥中了,“那就麻烦谢兄了。”
马车轱辘声碾碎夜色,昭宁蜷在角落,听见果儿压抑的抽泣。小丫鬟的指甲深深掐进掌心,她在恨自己为何没护住小姐。
昭宁握了握她的手表示没事。
车轮轧过青石板缝隙,昭宁在颠簸中昏沉睡去。
朦胧间有人替她掖紧大氅,温热指腹擦过眼角未干的泪痕,有人低声叹了句:“终究护迟了。”
陆明德俯身将昭宁轻轻放至榻上,小姑娘蜷缩的指尖无意识揪住他袖角,眼尾还凝着干涸的泪痕。
他半跪在脚榻边,指尖悬在那截红肿的腕骨上方,终究只是虚虚拂过。
“金疮药要薄涂,淤血处需揉开。”他起身时带起一缕松香,果儿捧着药匣的手首抖,“若她夜里惊梦......”
窗外忽有夜枭凄鸣,陆明德倏地收声,自己说那么多作甚,果儿自会照顾好她。
果儿壮着胆子抬头,只来得及捕捉到他转身时抿紧的唇线。
茶室里,谢琅的折扇正敲在陆明澜肩头:“待会你只管点头,万事有我。”
话音未落,崔氏裹着狐裘的身影己卷着药香扑来。
后头跟着陆峋。
“澜儿!”她死死攥住儿子的手,目光掠过他凌乱的鬓发,“脸色怎这般难看?可是吹了冷风?闻莺!快煎姜汤。”
“三夫人恕罪。”谢琅忽地深揖到底,“今日在下邀了陆明澜、陆明德、陆昭宁三兄妹一块去家里玩,家祖听闻陆氏族考盛况,又知我邀了陆家兄妹,硬是留饭,又拉着几个说了好久的话,这才误了时辰。”
陆峋捋须笑道:“谢老太爷爱惜小辈,倒是我陆府子弟的荣幸。”他目光扫过空荡荡的厅堂,“宁丫头呢?”
“昭宁妹妹贪看谢府藏书,在马车里便睡着了。”陆明澜慌忙接话
“那你等会喝了姜汤再睡。”崔氏道。
谢琅见崔氏一门心思都在儿子身上,礼貌地告辞。
回镇国公府的马车上,银斗捧着暖炉嘟囔:“那位三夫人好生奇怪,亲儿子少根头发都要嚷,二小姐提都不提一嘴......”
“噤声。”谢琅掀帘望向陆府高墙,月光将“武安侯府”的匾额照得森冷。
他突然想起昭宁蜷在怀里的模样,轻得仿佛一捧随时会散的雪。
她这日子怕是比面上看到的更不好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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