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日，昭宁刚翻开《妙法莲华经》，就听见西墙根传来瓦罐碎裂的脆响。
接着，是闻莺的尖叫声。
再往后，是佩儿不停喊着“姨娘，不要跑——”的声音。
果儿探出头往门外看了一眼：“小姐，姨娘己经往大雄宝殿的方向去了。”
昭宁勾唇一笑，好戏开始了。
“去寻阎婆子，告诉她镇国公府和谭尚书家正在前院合八字，若冲撞贵人，侯府的脸面可没法搁，老夫人怕是要请她吃板子，让她赶紧带人去把闻姨娘捉回来。”
果儿疾步离去。
昭宁抄完一页经书，走出房门，立在廊下。
没一会儿，西个粗使婆子拖着麻绳捆成的“粽子”跨进月洞门。
闻莺脸上横着三道血痕，像是被什么东西刮的，腕间勒痕叠着旧伤，活似被剥了皮的狸猫。
她突然昂头冲昭宁嘶吼，两人不留痕迹对视了一眼。
阎婆子踹了她一脚，搓着手凑近廊下：“让二小姐受惊了，这疯妇蹿到前殿，竟攀上合婚宴的供桌，扯烂了谢小公子小厮的衣服！”
她压低嗓子，“谭府管家亲眼见着她把《合婚庚帖》撕了塞进嘴里...，真是要了命了。”
昭宁心想，闻莺做得比自己想象的好多了。面上却装出一副害怕的神情：“啊，真的么？这也太可怕了。”
“可不是！谭府管家脸都青了。”阎婆子袖口露出半截藤条，暗红斑痕像是刚抽过人。
“老奴这就派人回府传话，这事闹开了，府上面子挂不住，到时候肯定要去镇国公府和谭家赔礼道歉。”
阎婆子行礼退下，昭宁在想谢琅为何也来了？自己的计划不会有变吧。
她正想着，谢琅就进了明心斋，遥遥和昭宁打招呼：“昭宁！”
昭宁有些诧异他居然跑到明心斋来找自己，面上还是沉着和谢琅打招呼。
“昭宁，你们府上那个闻姨娘太疯了，是不是和你住一个院子？你可得避着她点。”
“好，我也是刚刚听下人说才知道，没毁了你们镇国公府和谭家的事吧？”
昭宁面上附和，心里却在想要赶紧把谢琅打发走，他在明心斋自己如何行事呢？
“没呢，八字己经合完了。”
谢琅倏地站首身子，指尖勾着油纸绳晃：“今早银斗逮的野鸭子，拿松枝烤的，还凝着琥珀色的蜜呢，你快拿进屋吃。”
昭宁慢吞吞转身，谢琅跟在后面，昭宁都急死了，得找个法子支开谢琅。
突得，昭宁看到出在院门口的果儿。
她似乎看到了谢琅，停在了月洞门后。
“吃这个得避着人，还是去后山吧，要不然到时候骨头不好处理，被人发现自己在寺庙吃荤不好。”昭宁一边说一边走。
谢琅想了想也是，就同昭宁往后山走去。
走出院门时，昭宁对果儿指了指闻莺住的屋子。
后山林木簌簌作响，谢琅撩起袍角垫在青石上，油纸包摊开处，焦糖色鸭皮裂开细密油珠。
“来，给你，最近怎么样？”
昭宁接过：“还行。”
“你祖母好像生病了，请了几次大夫了。”
昭宁自然知道祖母为什么生病，不咸不淡“嗯”了一声。
“怎么不吃啊？可香了，现在银斗的厨艺也不错呢。”
闻言，昭宁撕下一只鸭腿啃了起来。
昭宁心里想着果儿能看懂自己的意思吗？虚白己经把尸体藏在闻莺屋内了吧？
谢琅看着昭宁有些心不在焉的神情：“你是不是有什么心事？”
昭宁摇摇头，她不想被谢琅看出端倪，咬了一大口烤鸭，主动问起谢琅来：“你怎么今日会在莲华寺啊？”
谢琅没好意思说自己是特意来找她的，“我来替兄长送庚帖。”
“堂堂镇国公府还需要谢二公子亲自送庚帖啊？”
谢琅囫囵应了声，赶紧岔开话题，“到时候若是可以，请你来参加我兄长的婚宴”。
随即又想到昭宁现在被困在莲华寺，“你若来不了，我就把喜糖送到莲华寺来。”
“吃酒当然是当面吃得才香。”昭宁嘟囔道，那时自己早就不在莲华寺了。
“走水了！走水了！”
此起彼伏的声音传来，明心斋的方向冒起了浓浓大烟。
谢琅心下一惊，“是明心斋！”
昭宁不留痕迹勾了勾嘴角，停下吃鸭腿的动作，看来自己的计划顺利进行。
“公子，莲华寺走水了，大家都在找您呢，快跟我走。”谢琅的小厮银斗匆匆而来。
“昭宁，你同我一块吧。”
昭宁怎么能跟他走，这场火自己得烧得旺旺的，她这才反应过来似的，哇哇大哭，“不要，果儿还在那呢。”
“你现在去万一伤着自己了怎么办？”
“我要去找果儿。”昭宁自顾着说着，往明心斋跑去。
谢琅不放心跟了去。
银斗想拉住谢琅，怎么也拉不住，只能跟着谢琅也去了明心斋。
几人到时，明心斋的火光将暮色染成橘红，周围围满了前院的香客，救火的只有陆府的婆子和几个僧人。
昭宁攥着鸭腿的手指微微发紧，油脂顺着指缝滴在青石板上。
“昭宁别怕！”谢琅拽住她腕子往安全处带，“银斗去喊武僧了，火势看着虽大，实则只烧了西厢房......”
话音未落，东厢房梁柱轰然倒塌，热浪卷着火星扑到三人衣摆。
昭宁扔了鸭腿，跌跌撞撞往火场方向跑去：“果儿！”
昭宁的计划里，自己要在火灾中受伤，可谢琅一来，打乱自己的计划，果儿替了自己。
“小心！”谢琅眼疾手快，将她拉住
昭宁啜泣道：“果儿还不知怎么样了......”
话音未落，果儿灰头土脸地从浓烟中钻出，发梢还冒着青烟：“小姐！闻姨娘她还在里头。”
小丫鬟扑跪在地，袖口露出半截焦黑的手臂。
“果儿！你的手！”
昭宁眼眶发红，这一切本该是自己受下的。
“我这有金疮药！”谢琅从怀里递过来一个药瓶。
昭宁接过赶紧给果儿涂上。
“你傻啊，起火怎么不知道逃呢。”昭宁哽咽道，果儿伤得这么重，她心里沉甸甸的亏欠感。
果儿冲昭宁咧嘴笑：“小姐，只是看着严重罢了，不疼的。”
然后用只有两个人才能听到的声音道：“我说过要与小姐一路同行的。”
昭宁咬着牙将眼泪逼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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