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雾未散，莲华寺的钟声在檐角荡开最后一道余音。
昭宁合上经卷，指尖拂过泛黄的纸页，果儿提着食盒挨过来，压低声道：“小姐，打听清楚了，谢家与谭家的婚事定了，后日要来寺里找了尘方丈合八字。”
昭宁让果儿去打听最近莲华寺可有什么大事发生，要涉及金陵城有头有脸的人家才好，果儿打听了个遍都没有结果，昭宁便想起镇国公府和户部尚书家的那桩亲事来。
昭宁脚步一顿，“时间有些紧。”
“来得及吗？”果儿攥紧食盒提梁。
“痴男怨女的‘情’若够深，一夜也够翻天。”昭宁垂眸道。
明心斋的木门“吱呀”裂开一道缝，闻莺的尖叫刺破寂静：“我的孩子！还我孩子！”
一只绣鞋砸在昭宁脚边，鞋头缀的珍珠早被抠得只剩线头。
昭宁暗笑，闻姨娘不累么？每日发病都在自己晨诵后回来的时候，似乎是生怕自己不知道她疯了。
昭宁正要进屋。
佩儿拦在门前绞着帕子：“二小姐回吧，姨娘今日又犯癔症，今早还咬伤了送饭的婆子......”
若是平日，昭宁可能还会同她耍耍嘴巴皮子，眼下时间紧，任务重，顾不得面子了，昭宁给果儿使了个颜色。
果儿突然攥住小丫鬟腕子，指节发力一拧，佩儿疼得躬身蜷缩，眼睁睁看着食盒“哐当”砸在青砖上。
“贱婢！竟把小姐的早膳打翻了！还不快去膳堂再取一份！”果儿一巴掌狠狠扇在佩儿脸上。
佩儿哪里见过果儿这般粗暴，连爬带跑走了。
昭宁跨过门槛。
闻莺散着发缩在床角，额角上是新撞的淤青。
昭宁倚着妆台：“姨娘累不累，把自己整得伤痕累累，是不是希望下次见到朱启的时候，能获得他的怜悯。”
屋内骤然死寂。
半晌。
闻莺肩头一颤，嘴角渗出冷笑：“二小姐是来瞧我笑话？”
“我是来送姻缘。”昭宁抛出一枚鎏金耳珰，正是那日闻莺私会时遗落在后山的，“后日午时，你披头散发冲去前殿，让了尘方丈瞧瞧陆家怎么把活人生生逼疯，动静闹得越大越好。”
闻莺猛地扑来，枯枝般的手攥住昭宁衣襟：“你要我死？我会被阎婆子打死的。”
“是给你新生。”昭宁掰开她手指，将耳珰按进她掌心，“等阎婆子的板子落下时，明心斋该起火了。灰烬里躺具焦尸，从此金陵城再无闻姨娘，只有朱家娘子。”
闻莺仰起惨白的脸，她忽然低笑起来：“二小姐这般算计，不怕遭报应？”
“报应？”昭宁抚过她颈间淤青，“这满寺菩萨早瞎了。”
晨光穿透窗纸，在闻莺眼底烧出两簇幽火。她攥紧耳珰，珊瑚珠子硌进皮肉：“我赌了。”
昭宁转身离去时，闻莺突然轻声道：“你比我狠。”
昭宁没有说话，她不狠，狠得就是陆府那群人面兽心的畜生！
廊下风起，吹散未尽之言。
果儿见昭宁衣领乱了，忙帮忙整理。
“后日多备火折子。”昭宁看了看空空如也的手掌心，“要烧得干净。”
果儿小脸绽开成花：“好嘞。”
夜里。
虚白不情不愿来到昭宁的屋内。
他到现在还是不可以接受自己作为江湖顶尖级杀手现在在一个寺庙里照看一个小女娃。
门开，还未等虚白开口，昭宁就主动背过身去。
“说吧，这回找我干什么？”
昭宁听到那人语气里有些不悦，轻声道：“壮士，是遇到什么麻烦事了吗？”
虚白简首要疯了，她就是自己的大麻烦，还后知后觉，哪里来的破小孩啊。
说出来的话却是：“叫什么鬼壮士！蠢得要死的称呼！”
昭宁一愣，话本子里不都是喊壮士吗？
“虚白……”昭宁慢吞吞喊出两个字，随后又赶紧加了两个字，“大人？”
虚白内心狂喜，大人，哈哈哈，人生第一次被叫大人。
“对！以后就这样唤我，快说什么事。”
昭宁明显感受到身后之人语气好了不少，“虚白大人，麻烦你帮我去乱葬岗拉一具年龄在二十来岁的女尸，我后日要用。”
虚白听完，心里的小火焰腾的一下就升起来了，这小女娃要自己去背尸体？！有没有搞错？自己可是地煞！堂堂杀手地煞去背尸体？让人知道了，自己还混不混啊？
昭宁半天也没听到声音，这是应了？走了？
昭宁将欲转身，被人大喝一声：“背过去！”
她被吓得颤了一下，赶紧背过身去，她知道江湖上有些人不喜欢被别人知道自己的长相，“虚白大人，你……还在啊。”
没声。
“虚白大人，这件事很有难度吗？”
没声。
“虚白大人，我今天不着急要，后天午时之前找来就可以了。”
没声。
“虚白大人，这事……办……不了吗？”
若是可以，虚白真想给这小女娃灌哑药。
“好。”
接着，门啪地一声响，山风呼呼作响。
果儿听到声响才从耳房里出来。
“小姐，那个壮士答应了吗？”
“答应了”，昭宁又想起什么，加了一句，“以后叫他虚白大人。”
“嗯嗯，好的，虚白大人，小姐您说那人是不是长得很丑啊，要不然干嘛每次都让小姐您转过身去。”
自从昭宁和果儿提起壮士虚白后，果儿就特别好奇这是个什么人，昭宁教果儿识字后，果儿便是武侠话本的狂热爱好者。
昭宁想起刚刚自己转过去余光瞄到的那一双手，格外的纤长，骨节分明，这样一双手的主人会很丑吗？昭宁不知道。
“管他高矮胖瘦美丑，只要他能替我办成事就成。”
“小姐，我从现在开始，苦练武艺！总有一天我也可以像他那样来无影去无踪！”
果儿握着小拳头，眼中闪烁着坚定的光芒。昭宁看着果儿那股子认真劲儿，忍俊不禁：“好，我等着果儿变成武学高手。”
果儿拍拍胸脯：“放心吧小姐！早晚的事！”
昭宁点了点她的额头：“不过在此之前，你还是得乖乖听我的。”
果儿忙不迭地点头：“嗯嗯，都听小姐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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