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儿掀帘进来时，昭宁正对镜梳着双螺髻，铜镜里映出小丫鬟额角的薄汗。
“小姐！”果儿压低嗓子，眼里跳着两簇火，“史霖刚递话进来，临川公主昨夜诞下个死胎，公主府现下连只苍蝇都飞不出来！”
梳篦“咔”地折断在昭宁掌心。
她想起昨日陆明玉攥着她衣袖发抖的模样，那指尖的凉意似乎还缠在腕间：“难怪她破天荒要留在侯府。”
菱花窗透进的晨光割裂了少女的面庞，昭宁突然起身：“让史霖找人扮作货郎，每日在公主府后巷转三圈。告诉古七，我要知道临川公主每日用几帖药、见几个太医。”
“小姐怀疑明玉小姐......”
“她是唯一提前躲出来的。能预知灾祸的，要么是先知，要么是......“
“祸首。”古七面具下的嗓音裹着秋霜：“主子，三少爷约您巳时三刻槐荫里相见。”
槐荫里的老槐树飘着细碎的落叶，虚白抱剑倚在门边：“小丫头来得倒快。”
“三哥高中状元，自然要赶着贺喜。”昭宁提着裙裾跨过门槛，见陆明德正在廊下煮茶。
“贺礼呢？”陆明德头也不抬，将滚水注入霁蓝釉茶壶。
昭宁从荷包里摸出个油纸包：“城西徐记的状元糕。”
“我要的是这个？送的未免太晚了，”陆明德突然截断话头，“那日放下个食盒就跑了，为何不等人？”
昭宁怔了怔，忽地笑弯了眼：“三哥那日被榜下捉婿的热闹，我当你要在画舫过夜呢。”
茶雾氤氲间，她瞥见陆明德耳尖泛红，“那些个‘官家小姐’，腰身比虚白还壮实......”
“顽皮。”陆明德屈指弹她额角，神色忽地凝重，“往后离陆明玉远些，你在临川公主那可是挂了名的，和陆明玉走太近可能会害了你自己。”
廊下铁马被秋风撞得叮咚作响，昭宁捏着茶盏的指尖发白，陆明德虽不在武安侯府，府里发生的事他竟全都清楚。
“三哥也听说了？”
“临川公主府今晨杖毙了三个接生嬷嬷。”陆明德将茶汤滤得清亮，“你当陆明玉为何能提前逃出来？那孩子根本活不过满月——有人在安胎药里动了手脚。”
昭宁手一抖，茶汤泼湿了袖口缠枝莲纹：“三哥是说……明玉姐姐做得？”
“我没说，公主府的水比侯府还浑。”
“三哥要我见死不救？”她眼底跳着倔强的火苗，“明玉姐姐腕子上新伤叠旧伤，昨日更漏时分还惊叫着醒来。”
陆明德突然攥住她手腕，力道大得骇人，“你怕是忘了去年绑架的事，自己是泥菩萨过江，还敢插手别人的事。”
秋风卷着落叶扑进窗棂，昭宁望着茶盏里浮沉的君山银针，这是她的心结，至今不知道那伙人是哪里来的，半天才道：“三哥你不是说那些人不是临川公主府的么？”
陆明德突然将茶匙重重磕在案上：“总之，你就听我的，少管公主府的事，免得引火上身。”
见陆明德当真生气了，昭宁只好垂首乖巧道：“我听三哥的便是。”
昭宁踏出槐荫里时，忽地驻足，仰头望向抱剑倚在树杈上的虚白：“若我要买你，需多少银钱？”
虚白险些从树上栽下来：“小祖宗，我无价。”
“总有个价码。”昭宁仰起一张小脸，神情倔强，“三哥花多少雇你？我出双倍。”
虚白翻身落地，面具下的嗓音带着笑意：“买我靠的不是真金白银，是眼缘。”
他屈指弹了弹一片树叶，“比如你三哥替我雕过一副梨花木剑鞘，我便觉得他顺眼得很。”
“那我呢？没入你眼？”昭宁逼近半步。
虚白后腰抵上老槐树粗糙的树皮，一时不知如何回答。
昭宁轻笑一声，带着果儿离开。
弈秋院的菱花窗透出暖黄烛光，昭宁对着虚空轻唤：“古七。”
黑影悄无声息落在廊下，玄色劲装裹着秋夜的寒露。
“主子，有什么吩咐？”
“我算哪门子主子？”昭宁冷笑，“你的主子在槐荫里。”
“三少爷是担心您......”
“是监视。”昭宁猛地转身，“我要的是只听命于我的刀，不是三哥的眼线！”
古七啪地一声跪在地上。
“你从哪来回哪去吧，我这不需要你了。”
古七嗓音嘶哑如砂纸磨过：“玄字营的规矩，接单后若被主顾退回，需受九节鞭刑。请主子不要将我退回。”
昭宁冷笑一声，随他跪着。
果儿进来，看到古七跪在地上，昭宁在屏风后头看书，脸色沉沉。
果儿小声问道：“小姐，这……”
昭宁放下书卷，眼神冰冷：“让他跪着。”
古七跪在地上，夜色渐浓，秋风带着寒意，他却一动不动。
昭宁在烛光下翻看着书，偶尔抬头望向窗外，眼中闪过一抹复杂的神色。
果儿在一旁研磨，见昭宁神情凝重，也不敢多言。
首到晚膳结束，果儿一边收拾餐具，一边悄声道：“小姐，古七己经跪了好几个时辰了”
“你很关心他？一仆侍二主的东西有什么好关心的。”
“小姐您都不知道，上次你在谭府被蜜蜂蜇，第二日古七就让史管事抽了他十鞭子，他对您是忠心耿耿。”
这事昭宁确实不知，那日自己被蜂蜇，并非他保护不利，但一想到他每日把自己的一举一动汇报给陆明德，昭宁就觉得心里很是不爽。
“可惜，不仅仅是对我一个。”昭宁眼神冰凉。
果儿想替古七求情，满嘴的话堵在喉咙里。
昭宁看果儿磨磨蹭蹭的样子，在心里叹了一口气，来到屏风外头。
“你且抬头，看着我眼睛说——今后你的主子是谁？”
古七面具下的眸光如淬火的铁：“是小姐。”
“若我要你对三哥隐瞒呢？”
“但凭吩咐。”
“若我要你违抗三哥的命令呢？”
古七闭了闭眼：“暗卫守则第一条，唯主命是从。”
她转身推开雕花窗，夜风卷着桂花香扑进来，“记住，你现在是我的人，不管你刚刚说的是不是真话，若再让我发现你偷偷把我的事传与三哥，你就滚回去。”
古七重重叩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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