昭宁刚跨过垂花门,史霖便从芭蕉丛后闪身而出,神色慌张:“小姐!出事了。”
“作什么慌慌张张的?”昭宁蹙眉。
史霖环顾西周,压低嗓子:“公主府昨夜往乱葬岗扔了具尸体。”
“乱葬岗”三字如冰锥刺进脊骨,昭宁指尖蓦地掐进掌心:“可有查清楚是谁?”
“是明玉小姐的生母喜娘。”史霖喉结滚动,“浑身没块好肉,死相非常难看,死前一定经历了非人的折磨。”
秋风卷着桂香拂过游廊,昭宁却嗅到浓重的血腥气。
昭宁想起陆明玉身上的伤以及临川公主残暴的流言,心里大概有了猜测。
“喜娘现在被安置在义庄。”
昭宁拧了拧眉心,想起去年自己的遭遇,忍不住同情陆明玉,“知道了,继续留心公主府,有什么消息第一时间通知我。”
史霖应声退下,昭宁却久久无法回神。
弈秋院。
“古七。”
话音未落,横梁上传来清脆的榫卯叩击声。
“主子唤我?”古七翻身落地时带起一阵风。
“今夜能否去趟公主府?要神鬼不觉,能做到吗?”
“公主府可能有皇室暗卫,我没和皇室暗卫交过手,小心行事的话能不被发现。”
“若当真碰见暗卫,一定不可以首接硬碰硬,走为上策。”
“主子,其实……未必不能一战。”
昭宁铺开笺纸,看着墨汁在端砚中晕开:“帮我把这封信送到明玉姐姐手里头,切记,不可硬碰硬,安全第一。”
古七心头涌起一股暖意,“主子怕我折在里头?”
“我要你竖着进去,竖着出来。”
古七单膝跪地,双手抱拳:“遵命!”
昭宁将信封好,递给他:“速去速回,务必小心。”
古七接过信,身形一闪,消失在夜色中。
昭宁望着他离去的方向,心中五味杂陈。公主府的暗流涌动,让她不得不更加谨慎,即便古七可以和皇家暗卫一较高下,她也不想他冒这个险。
夜深人静,弈秋院内只有虫鸣相伴。昭宁坐在窗前,手中握着一卷书,却无心阅读。
果儿前来,“小姐,明日虽是休假,可也要早些睡,可要铺床?”
昭宁摇摇头,“你先去睡吧,我再坐会儿。”
果儿应声退下,屋内又只剩昭宁一人。
她轻轻着书页,目光却穿过窗棂,投向茫茫夜色。
公主府,乱葬岗,喜娘……
昭宁闭上眼,脑海中浮现出陆明玉倔强的面容。
她究竟知不知道自己的生母己经惨死?若知道,又该如何面对这个残忍的事实。
突然,窗外传来轻微的响动。
昭宁警觉地抬起头,目光如炬。
只见一道黑影闪过。
夜风卷起茜纱窗的一角,烛火骤然摇曳。
昭宁下意识攥紧袖中银簪,却见古七挟着个纤弱身影翻窗而入。
“你怎么把明玉姐姐带来了?”
“主子恕罪。”古七单膝跪地,玄色劲装染着夜露。
话音未落,陆明玉己踉跄扑到昭宁跟前。
她鬓发散乱,藕荷色襦裙沾满泥浆,腕间新伤叠着旧痕,在烛火下泛着狰狞的青紫。
“昭宁!”陆明玉冰凉的手死死抓住昭宁的袖口,泪水在苍白的脸上蜿蜒,“求求你,让我见见娘亲......”
她浑身发抖,像是秋风中最后一片枯叶,“他们说娘被扔在乱葬岗,连口薄棺都没有......”
昭宁转头瞪着古七,“公主府暗卫遍布,你竟敢将明玉姐姐带出来!万一出了岔子怎么办?!”
“是属下失职。”古七垂首,面具下的喉结动了动,“但明玉小姐说......说若不带她来,她就撞柱而亡。”
烛芯“噼啪”爆响,陆明玉突然跪倒在地。
她仰起头,泪水冲刷着颊边血痕:“那日娘亲塞给我半块杏仁酥,说‘玉儿要好好活着’......”她突然扯开衣襟,锁骨处狰狞的烫伤赫然在目,“公主用香炉烙我时,娘亲扑上来替我挡了。”
昭宁倒吸一口冷气。
记忆中的喜娘总是低眉顺眼跟在陆明玉身后,有次宝珠拿石子砸陆明玉,是那个瘦弱的妇人用后背生生扛住。
看到跪在地上的陆明玉,昭宁想起了自己,更想起同样被扔在乱葬岗上的母亲。
“昭宁妹妹,我知道你有能耐,我想见娘亲最后一面!”陆明玉泪水大颗大颗砸在青砖上,“我知道你有办法......”她膝行着扯住昭宁裙裾,“求你......”
远处传来打更声,三长两短,子时过半。
昭宁闭了闭眼,自己没见上母亲最后一面的痛苦至今难以忘怀。
“喜娘为何会死?”
“是被公主活活折磨死的。”
“公主诞下死婴是不是喜娘做的?”
“我当真不知道。”
昭宁觉得陆明玉没说实话,“如果不是喜娘做得,公主为何要折磨她?你那日又为何要躲到侯府来?”
陆明玉小脸一白,将心底的秘密说了出来,“公主生产前一日,娘亲告诉我公主这一胎有危险,这么多年公主一不顺心就拿我们母女出气,娘亲怕公主迁怒于我,就喊我在侯府躲一夜。”
她怕昭宁不信,急急道:“我真的不知道娘亲有没有做什么手脚。”
昭宁在房中来回踱步,月光将她的影子拉得忽长忽短,像柄游移不定的剑。
也不知过了多久,昭宁深吸一口气,从妆奁底层取出青玉瓶:“这是金疮药,你带回去抹。”
她将药瓶塞进陆明玉颤抖的掌心,“明日我这侍卫会接你去义庄。”
陆明玉怔怔望着药瓶,突然重重叩首。
额头撞击青砖的闷响令昭宁心头刺痛,她想起去年失去母亲的自己,若是有人能帮自己一把,让自己见母亲最后一面,自己的遗恨会少很多。
“起来。”昭宁弯腰搀扶,触到她单薄肩头时一惊——这身子竟比八岁的自己还要瘦削,“你娘亲死相不太好看,你可想清楚了?见过喜娘后......”
“明玉但求葬母,此后黄泉碧落,再不相扰,她这辈子过得怪苦的,死了于她而言未尝不是解脱。”陆明玉突然露出惨笑,“娘亲说......说城南土地庙后的野桂开得最好,我想把她葬在那。”
更漏声催,古七突然开口:“该走了。”
陆明玉最后望了眼昭宁,月光为她单薄的身影镀上银边,恍若一缕即将消散的幽魂。
待窗扉重新合拢,昭宁踉跄跌坐榻上,三哥叫自己不要管公主府的事,可自己看到陆明玉,就想起去岁的自己,她帮陆明玉见喜娘,不过是弥补自己的心结。
她没见到母亲最后一面,青黛将母亲葬到了老家,阿娘,等女儿替你报仇,再去你坟前陪你吃金丝萝卜糕。
烛泪堆成红珊瑚时,昭宁沉沉睡去。
(http://www.220book.com/book/PYSK/)
请记住本书首发域名:http://www.220book.com。顶点小说手机版阅读网址:http://www.220book.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