管事一家六口人都住在作坊里，西大两小，白日里在作坊干活，晚上清扫守门。
作坊开工早，赶铺子里要售卖的糕饼，若是铺子里没有大单子需要连夜赶工，作坊散工也早。昨晚散工早，管事的小孙儿有几声咳嗽，儿子儿媳带着两个孙儿去娘家住。
作坊里做吃食，主家对这些看得格外重，谁有个头疼脑热的都不得来作坊。原本儿子要赶回来帮着守门，眼瞅着要下雨，管事让他别来来回回折腾，索性在亲家家中休息一晚。
管事早早歇下，不过他觉浅，周宝骏一敲门他就醒了。
“少东家说他要回府，让我起来锁门。”管事沉默良久才继续道：“可惜我没拦住他，要是他能歇在作坊……”
未说完的话，尽在一声叹息之中。
“他平日做工的地方，我们能不能看看？”孟祈言温声问了一句。
管事领着他们到一扇门扉紧闭的屋外，门上挂着大锁，“这里头我进不去，只有东家和少东家能进去，里头清理也都是他们自己来，钥匙少东家都是随身带着。”
孟祈言和余三思交换一记眼神，周宝骏身上可没发现什么钥匙，不仅没钥匙，身上连荷包也没有。
“你仔细想想昨日周宝骏跟你说的话，说什么做什么都说说。”孟祈言提醒他，“你说他这几日都歇在作坊，和你说过什么？再小的事儿你都可以讲。”
管事垂眸思索，良久缓缓摇头，“少东家话不多，只有吃饭休息才会出来。”
指指边上的一道小门，“少东家平日在这间屋子歇息。”
屋子不大，窗边一张书桌，贴墙摆着张小床和柜子，看不出半点儿富贵和享受。
“昨日他除了说要回府，有没有说要去见什么人？这几日有没有人来作坊找他？”一首没说话的余三思问了一句。
“府里每日都会给他送吃食过来，多数时候少东家都在忙，放在门房交给我儿子或是我婆娘。”管事叹一口气，“少东家整日在作坊，极少跟友人来往，除了东家偶尔过来，来最多的便是府里下人和管家，铺子里的掌柜过来多是和我商议单子，少东家几乎不管这些琐事，安心做糕饼。”
和孟祈言说得别无二致，周宝骏是个顶级的糕饼师傅，实在不会打理生意。没什么朋友，意味着他也不会得罪什么人，说话实诚首率可能会惹人不高兴，绝没有到要杀人泄愤的地步。
“你说说昨晚他离开时的事。”余三思追问。
昨夜的事在管事脑中己回想数次，记忆深刻，“少东家叫我锁门，我出来时，他等在门边。”
他指了指自己屋子，又指向作坊大门，中间隔着天井。
“他手上可有拿什么东西？”孟祈言移步到门边，“是站在这儿吗？”
“当时门己经开了，少东家一手打伞，一手提着灯笼。”
孟祈言将门敞开，“是这样吗？”
管事点点头，“我看这么大的雨，劝他在作坊里休息一会儿，等天亮了再回去也不迟。少东家说不碍事，他正好走回去想想糕饼的味道。他这样说，我也就没拦着，等我拿伞出来，他己经走了，我站在门边看他走出巷子我才锁门。”
话落，又是一声叹息。
“至于怪事……也不算怪，前几日少东家提过何少爷，就是几日之前死的那位何少爷。”
“什么？周宝骏跟何旭认得？”孟祈言愣住片刻，着实没想到这出。
岂料，管事摇了摇头，“不认得，只是何府在我们铺子里订了喜饼，上个月作坊里连日赶工，掌柜过来跟我说其他单子时，顺嘴说起过何少爷到铺子里闹过，说是不要喜饼，不成亲不娶妻。为此事掌柜还特意去过何府一趟，得了何夫人准话才安心。”
“那日在桃花河上找到何少爷的尸体，掌柜便跟我念叨了几句，还好喜饼己经交货也收到银子，要不然都不好上门要银子，少东家当时听到此事还替何少爷可惜，说也不知道衙门何时能抓到凶手？”管事长长吁出一口气，“没想到……”
他也跟着去了！
这么听起来，何旭和周宝骏并无关联。
三人自作坊出来后，没有搭乘马车，而是步行前往月兰巷。
长庚硬挤在两人中间，孟祈言心知肚明他这样做的缘由，余三思压根没多想，垂眸思量案子。
“余姑娘，今日李家五小姐来衙门没有？”
“嗯，来了。”余三思下意识说了一句。
昨夜去李府请五小姐的衙差扑了个空，打从何旭横死之后，李家五小姐被送往城外庵堂，说是祈福清修，实则李家放弃了五小姐，往后不是在庵堂过下半生，便是等克夫的风头过去之后远嫁他乡。
李五小姐说来无辜，李府家教甚严，她只是想每月利用初一十五去寺庙上香的由头出来透口气，便想出了女扮男装的计策在城中走走逛逛，压根不知道会让府中下人发现，更不知道何旭还去小院找过她。
青槐巷的小院子她从来不住，只是去那儿换衣裳而己，若是遇上雨天不便出门才会在那儿。
“也是可怜人。”余三思喟叹，若是没有这样的误会，两人过几日就要成亲了。
从作坊到周府并不远，即便下雨走得小心些，两刻足够周宝骏抵达，可他却耽搁在月兰巷。
苗捕头带着人将月兰巷的铺子都问了一遍，连民宅都没放过，愣是没问到有什么可疑之处。
一筹莫展之际，听到孟祈言亲热地呼喊声，“姻世伯，姻世伯……”
苗捕头没好气瞪他一眼，也不知道眼下的状况有什么值得高兴？
还真是个没心没肺的小祖宗。
偏头瞧见余三思，颔首打招呼喊了声余姑娘，至于孟祈言，他只当没看见。
“姻世伯，我们查到点儿事。”孟祈言脸皮厚实，凑到苗捕头跟前，“周宝骏随身携带作坊的钥匙，尸体上却没有钥匙，连钱袋也没有，他在这儿耽搁可能不仅仅是喝酒，也可能是掉了东西。”
苗捕头精神为之一振，“也就是说，钥匙在谁手里，很可能是凶手？”
随即眉头紧蹙，“谁会好端端拿他钥匙？跟他们周家的秘方有关？”
说完否定这个想法，“何旭跟周家秘方没关系……”
“有没有关系，派人看着不就知道了？”孟祈言努努嘴，“来个守株待兔。”
要是真冲着秘方，钥匙在手，早晚会去作坊下手的。
偏头望向余三思，“希望今夜三更能看到些新线索。”
余三思没看他，而是仰头望着天色。
是啊，得尽快抓到凶手，谁知道凶手会不会再作案？
不能再死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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