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珍珠做事，向来雷厉风行。
他说要撤走，便没打算留后路，除了冯有财自已带来的人外，剩下的便是他最初千辛万苦从各国请来的工匠。
这些人中大部分人，已经打算留在遂蜀安居。
人毕竟是他叫来的，是去是留，冯珍珠把他们召集起来，让他们自已选。
留下的，冯珍珠给每人五十两银子安家。
和他走的，每人三十两银子。
这些人，都是有手艺在身上的，放到冯氏任何地方，都有作为。
冯珍珠明白，他们自已也明白。
他从不做强人所难的事，凡事多一丝牵强，其中意趣就不对了。
晨起，天亮。
会英楼外，围着近百号人。
有跟着一起走得，有来送别的。
冯氏人出入，向来派头大。
六驹马车，家丁护卫开道，婢女厨子...堪比亲王出游。
即便一大早，半条街都围满了看热闹的人，冯氏家奴各个见怪不怪，有条不紊的搬东西装车，只待少主子一声令下，出发回南梁。
硬生生熬了一夜，冯珍珠盯着满眼血丝，陪冯有财用早膳。
冯有财看他手上缠着纱布，满脸疲惫，心有不忍：“瑀儿，回南梁也不急这一时，咱们住两日再走可好？”
他今早起身时，会英楼长街上，已全是冯氏家奴，个个忙前忙后装东西。
昨夜睡觉前本打算留多几日在遂蜀都城，找到合适时机，解开大皇子抓他走的误会。
这下倒好，一向懒惰的小儿子，趁他睡觉时，全安排妥了。
只等吃完早膳后，领着老爹出发。
“爹爹，这地方，没什么好住的，我想回南梁了。” 冯珍珠低头喝着米粥。
看他一副不好商量的样子，冯有财叹了口气，罢了，回就回。
这事儿，的确是大皇子做得不对，能不能解开误会，看他造化吧。
“公子，你真的要走了？”
姜梓匆匆赶来，才过了一夜，冯公子的父亲不仅找到了，他还准备要走了，他想不明白。
冯有财见对方一身鹰甲玄袍，猜想他和虚渺宫伺候他的小鹰甲一样都是大皇子的人，唯一不同的是这人能开口说话。
他借故消食，走开，他房间留给二人。
冯珍珠冲他点点头，眼神里带着明显疏离：“这些日子有劳姜统领关照。”
小梓变成姜统领。
姜梓一愣，觉察不对，但又不清楚到底哪儿出了问题：“是我该多谢公子，跟在公子身边，见识和经商之道多有见长。”
冯珍珠起身，准备朝外走：“就此别过。”
鹰甲，这辈子，再也不想见了。
刚走到门口，楼梯口正上来一人，步履匆匆，身后还跟着想拦拦不住的于右。
四目相对时，冯珍珠脚步莫名朝后退。
同样满眼血丝的余清河，盯着他的眼，快步朝他走来。
姜梓见来人是余清河，行礼后拉着于右离开。
冯珍珠定了定神，看着眼前这张脸，觉得陌生极了。
“珍珠——”
“草民参见殿下——” 冯珍珠向后大退几步，撩袍跪地，伏地叩首，姿态尽显尊卑有别。
他这辈子，见过无数天潢贵胄，行礼问安多是拱手弯腰，没几个是伏地叩首大拜的。
向来藐视强权，对玩弄强权的人，是能躲多远是多远。
从未想过有一天，会对余清河行他最厌恶的强权叩拜礼。
“珍珠。” 余清河嗓子哑得不像话，看到冯珍珠上手缠着的纱布，眼泪夺眶而出。
弯腰伸手要去扶人起来，手指刚碰到人家衣袖，就被冯珍珠迅速躲开。
手停在半空，他直起身子，抹了把脸：“起——”
冯珍珠撑着地，缓缓起身，脚步再次向后退了两步，拉开两人距离。
弯腰低头，姿态尽显伏低。
是他最不愿看到的样子，可这一切偏偏又都是因为他。
一把弯刀正一下一下撕他的心口，撕心裂肺，侵入骨髓。
“珍珠，对不起，你父亲是我带走的。” 话仿佛从另一个地方飘来，完全不像他的声音，语气哽咽夹杂着急切：“我没把他关起来，更没把他关在水牢...还有，还有...哪些红布，我不知道是什么时候放的....”
“殿下—— ” 冯珍珠出声打断。
“草民感念殿下手下留情，放我父子二人一马。” 他头更低了：“只有殿下保我父子二人安稳离开遂蜀国，鄞州经贸草民双手冯氏。”
“我冯氏愿立誓，从此不再踏入遂蜀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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