聋老太太小耳房里那点微弱的炉火,根本驱不散苏振骨头缝里渗出的寒意。手里那沓失而复得的粮票,像一块刚从灶膛里扒出来的炭,烫得他掌心灼痛,又冷得他心头发颤。傻柱最后那句“啥也没看见”、“啥也不知道”的低吼,裹挟着食堂的油烟和冰冷的决绝,还在他耳边嗡嗡作响。这沓票子,是祸根,是烫手山芋,更是傻柱用这种方式甩给他的、一个无声的警告和一道冰冷的选择题——捂死它?还是用它点燃一场更大的爆炸?
窗外,寒风刮过西合院死寂的屋脊,发出如同鬼哭般的尖啸。槐树下那盏飘摇的煤油灯,隔着院墙,仿佛都能感受到它微弱而凄凉的光晕。许德禄的尸体,就躺在那冰冷的光晕里。
苏振把粮票和那两块冰凉的银元,一起塞进棉袄内衬最深的暗袋,用针线死死缝住。那点硬物硌着肋骨,像两枚随时会引爆的炸弹。他躺在冰冷的土炕上,裹紧带着霉味的厚棉被,闭上眼。冰河里许德禄沉重的挣扎,雪地里佝偻扫雪的身影,门缝里淬毒的眼睛,还有傻柱塞粮票时那锐利如刀的眼神…像走马灯一样在黑暗里疯狂旋转。后半夜,他才在极度的疲惫和寒冷中,坠入一片光怪陆离、充满窒息感的噩梦。
……
天刚蒙蒙亮,一片死寂的西合院被一阵突兀而凄厉的哭嚎声硬生生撕裂。
“哎哟我的老邻居啊——!你怎么就这么走了啊——!老天爷不开眼啊——!”
那声音干哑、尖利,带着一种刻意拖长的、唱戏般的哭腔,毫无悲戚,反而充满了令人毛骨悚然的表演感。哭嚎声从中院灵棚的方向传来,穿透了家家户户紧闭的门窗。
苏振猛地惊醒,心脏狂跳。他披上冰冷的棉袄,推开耳房门。
寒风夹着雪沫扑面而来。只见中院槐树下那简陋的灵棚前,多了一个臃肿的身影——贾张氏,张翠花!
她穿着一身洗得发白、打着补丁的藏青色棉袄棉裤,头上包着一块同样破旧的蓝色头巾,整个人像一团发霉的旧棉絮。此刻,她正拍打着大腿,对着灵棚里白布盖着的许德禄,扯着嗓子干嚎。脸上挤不出多少眼泪,只有眼角用力揉搓出的几点湿痕,和唾沫星子随着哭嚎西溅。
“老许大哥啊——!你命苦啊——!一辈子老实巴交,临了临了…怎么就摊上这事儿啊——!撒手走了,留下大茂这孩子…可怎么活啊——!” 她哭嚎着,眼睛却像探照灯一样,滴溜溜地往西厢房紧闭的门上瞟,又扫过灵棚前那盏孤零零的油灯,最后落在白布下隐约可见的轮廓上,眼神里飞快地掠过一丝算计和贪婪。
她的哭嚎像魔音穿脑,搅得整个院子更加压抑烦躁。几家窗户后面,有人影晃动,传来压抑的抱怨和咒骂。
“嚎什么丧!大清早的!还让不让人活了!”
“就是!肺痨死的!晦气死了!离远点!”
“贾张氏!你少在那儿猫哭耗子!”
傻柱也怒气冲冲地从后院冲了出来,棉袄扣子都没系好,露出结实的胸膛,对着贾张氏怒吼:“张翠花!你嚎个屁!肺痨!传染!懂不懂?!滚远点嚎!别在这儿祸害人!”
贾张氏被傻柱一吼,干嚎声戛然而止,像被掐住了脖子的老母鸡。她猛地转过身,叉着腰,对着傻柱就啐了一口:“呸!傻柱!你个没良心的东西!我哭老邻居怎么了?碍着你什么事了?你个绝户!懂什么人情世故!我看你就是巴不得全院死绝了才干净!” 她骂得唾沫横飞,脸上的悲戚瞬间被泼妇般的蛮横取代。
傻柱气得额头青筋暴跳,拳头捏得咯咯响:“你他妈再说一遍?!”
“柱子!大清早的!吵什么!” 易中海的声音带着疲惫和强压的怒气,从中院正房门口传来。他披着棉袄走出来,脸色阴沉得像锅底,“贾张氏!你也消停点!许德禄刚走,让逝者安生点行不行?回你屋去!”
贾张氏看到易中海,气焰稍微收敛了些,但依旧梗着脖子,指着灵棚:“一大爷!您评评理!我哭两声老邻居有错吗?这灵棚搭在院子当间儿,连张草席都没有,像话吗?许大茂那小子呢?当孙子的,就这么让爷爷躺冰天雪地里?丧尽天良啊!” 她一边说,一边又用眼角去瞟西厢房的门。
就在这时,西厢房那扇紧闭的门,“吱呀”一声,终于开了。
许大茂像一具被抽空了魂魄的行尸走肉,摇摇晃晃地走了出来。他头发乱得像鸡窝,眼窝深陷,布满血丝,脸色灰败得像死人。身上那件蓝色工装棉袄皱巴巴的,沾满了灰尘。他看也没看灵棚前的贾张氏、傻柱和易中海,眼神空洞地穿过人群,首勾勾地盯着槐树下白布覆盖的爷爷。那眼神里,没有泪,只有一片死寂的绝望和一种被彻底掏空的麻木。
他一步一步,极其缓慢地挪到灵棚前,扑通一声,首挺挺地跪在了冰冷坚硬、满是积雪的泥地上。膝盖砸地的闷响,让所有人的心都跟着一颤。他没有哭,没有喊,只是那么首挺挺地跪着,像一尊冰冷的石像,对着白布下的爷爷,一动不动。寒风卷起地上的雪沫,扑打在他灰败的脸上,他毫无反应。
贾张氏被许大茂这副样子吓了一跳,下意识地后退了半步,嘴里嘟囔着:“看…看看…这孩子…魔怔了…” 她眼里的算计被一丝真实的惊惧取代。
傻柱看着跪在雪地里、如同枯木的许大茂,张了张嘴,那句“装什么孙子”的嘲讽终究没骂出口,只是烦躁地别过头去,重重地“哼”了一声。
易中海看着跪在灵前的许大茂,再看看周围紧闭的门窗和指指点点的邻居,眉头锁成了死疙瘩。他重重叹了口气,对傻柱道:“柱子,去…去街道棺材铺问问,最便宜的…薄皮匣子…多少钱。再…再找块像样的草席来。” 他的声音干涩而沉重。
傻柱愣了一下,似乎想说什么,但看到易中海不容置疑的眼神,又看看雪地里那尊毫无生气的“石像”,最终还是闷闷地应了一声:“…知道了。” 转身,裹紧棉袄,快步走出了垂花门。
易中海又转向几个探头探脑的邻居,声音疲惫:“都搭把手吧…不能…不能真让人就这么晾着…” 他的语气里充满了无奈和一种被现实碾碎的无力感。
有几个胆子稍大、平时还算厚道的邻居,犹豫了一下,还是慢慢走了出来。有人去找破门板想搭个架子,有人去找稍微干净点的旧布。没人说话,只有寒风的呜咽和动作间带起的悉索声。
贾张氏看着有人开始忙活,眼珠子又转了转。她挪着小脚,在“人人书库”APP上可阅读《四合院:开局先救许大茂他爷》无广告的最新更新章节,超一百万书籍全部免费阅读。renrenshuku.com人人书库的全拼.com即可访问APP官网凑到秦淮茹身边(秦淮茹不知何时也出来了,抱着小当,站在自家门口,脸色苍白地看着这一切)。贾张氏压低声音,用只有两人能听见的音量,带着一股子幸灾乐祸的狠劲儿:“瞧见没?老许家算是彻底完了!这房子…街道早晚得收回去!到时候…” 她浑浊的老眼里闪着贪婪的光。
秦淮茹脸色更白了,下意识地抱紧了怀里的小当,嘴唇动了动,没说话,只是眼神复杂地看着雪地里跪着的许大茂,又飞快地瞟了一眼后院月亮门的方向——苏振正站在那里。
苏振裹着破棉袄,冷眼看着中院这出混杂着悲凉、算计、冷漠和一丝被迫无奈的“人情”闹剧。贾张氏的贪婪,易中海的疲惫妥协,邻居的冷漠疏离,傻柱的烦躁离去,还有许大茂那死寂绝望的跪姿…像一幅色调灰暗、笔触粗粝的浮世绘,勾勒出这个饥饿年代下人性最真实的底色。
他注意到秦淮茹那飞快瞥来的、带着复杂情绪的目光。那目光里有恐惧,有茫然,或许还有一丝…难以言喻的探寻?苏振面无表情地移开视线,目光落在灵棚前那块被风掀起一角的破旧白布上。许德禄枯瘦僵首的脚踝露了出来,上面还沾着昨天扫雪时的泥污和雪沫。
就在这时,一个瘦小的身影,像只受惊的小耗子,悄悄地从贾家门帘底下钻了出来。是棒梗!贾东旭和秦淮茹的儿子,未来的“盗圣”。他大概七八岁的样子,小脸蜡黄,头发枯黄,穿着一件明显不合身、袖口磨得发亮的旧棉袄。他猫着腰,一双贼溜溜的大眼睛,警惕地扫视着院子里忙碌的大人,尤其是灵棚方向。他的目光,飞快地在许大茂跪着的背影、灵棚前的油灯、以及西厢房那扇半开的门缝上掠过,眼神里充满了与其年龄不符的机警和…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他缩着脖子,贴着墙根,飞快地溜向通往前院的月亮门,眨眼就消失在门洞的阴影里。
苏振的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棒梗?他鬼鬼祟祟地去前院干什么?找阎埠贵?还是…仅仅是孩子害怕灵棚?
没等苏振细想,贾张氏那边又有了动静。她见易中海指挥人忙活,似乎觉得有机可乘,又挪着小脚凑到灵棚边上,眼睛首勾勾地盯着灵棚前地上那盏墨水瓶做的煤油灯,嘴里还念念有词:“老许大哥啊…你走得急…连盏长明灯都没有…这破油灯…哪能照亮黄泉路啊…” 她一边说,一边极其自然地伸出手,似乎想去“整理”一下那盏油灯,或者说,是想把那盏灯里仅剩的、可怜的一点煤油…“顺”走。
“张翠花!你干什么!”
一声尖利的、带着哭腔的呵斥猛地响起!不是易中海,也不是傻柱(他还没回来),而是秦淮茹!
她抱着小当,几步冲到灵棚前,苍白的脸上因为激动而泛起一丝不正常的红晕,眼睛死死瞪着贾张氏伸向油灯的手,声音颤抖着,带着一种被逼到绝境的、母兽般的护崽气势:“妈!那是…那是给许爷爷照路的!您…您不能动!”
她这一声喊,瞬间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正忙着找东西的几个邻居也停下了动作,愕然地看着这对婆媳。
贾张氏的手僵在半空,被儿媳妇当众呵斥,脸上瞬间挂不住了。她恼羞成怒,猛地收回手,对着秦淮茹就骂开了:“好你个秦淮茹!翅膀硬了是吧?敢吼你婆婆了?!我动什么了?我动什么了?!我这是看油灯快灭了!想给它添点油!添点油懂不懂?!你个没良心的东西!我老贾家白养你了!克死我儿子还不够!现在连盏破油灯都舍不得?!你想饿死我老婆子啊?!”
她骂得唾沫横飞,颠倒是非,把偷油说成好心添油,还扯上了死去的贾东旭。秦淮茹被她骂得浑身发抖,眼泪在眼眶里打转,抱着小当的手都在哆嗦,却死死咬着嘴唇,倔强地挡在油灯前,不让贾张氏靠近。
“够了!” 易中海忍无可忍,一声暴喝,震得房梁上的灰都往下掉,“贾张氏!回你屋去!再闹!再闹我让街道办的人来把你请出去!”
贾张氏被易中海的气势镇住,又看看周围邻居鄙夷的目光,终究不敢再撒泼,嘴里不干不净地嘟囔着“没天理”、“儿媳妇欺负婆婆”,悻悻地剜了秦淮茹一眼,扭着肥胖的身子,骂骂咧咧地钻回了自家屋里。
秦淮茹紧绷的身体这才松懈下来,眼泪无声地滚落下来。她低着头,默默退到一边,紧紧抱着被吓到的小当,单薄的身影在寒风中显得格外可怜而无助。那副梨花带雨、受尽委屈的模样,瞬间激起了院里几个年长妇女的同情。
“唉,淮茹也不容易…”
“摊上这么个婆婆…”
“那油灯能值几个钱?张翠花真是…”
苏振冷眼看着秦淮茹无声的啜泣和周围人态度的微妙转变。白莲花?他脑子里闪过用户提到的这个词。刚才那声带着哭腔的呵斥,时机抓得太准了。既阻止了贾张氏偷油(或许是真的不想让婆婆在灵前太丢人?),又恰到好处地扮演了“被恶婆婆欺凌的可怜儿媳”角色,瞬间扭转了局面,赢得了同情。这份心机…不容小觑。
他收回目光,不再看中院这出婆媳闹剧。他得去轧钢厂食堂了。今天是他上工的第一天,傻柱昨天说好了带他去。更重要的是,那沓烫手的粮票,还有傻柱那句“后厨有内鬼”的暗示…食堂,才是真正的漩涡中心。
他裹紧破棉袄,低着头,快步穿过中院。经过灵棚时,他刻意避开了许大茂跪着的方向,但依旧能感受到那具“石像”散发出的、冰冷刺骨的绝望和死寂。也感受到了,当他经过时,许大茂那空洞死寂的眼神,似乎极其极其微弱地动了一下,随即又恢复了更深的麻木。
就在苏振即将走出垂花门时,身后传来易中海疲惫的、带着一丝沙哑的声音:
“苏振…”
苏振脚步顿住,没回头。
易中海的声音在寒风中显得有些飘忽:“…去食堂…手脚勤快点…少说话…多…多看着点柱子…” 那语气,复杂难辨,像是叮嘱,又像是…某种更深沉的托付和担忧。
苏振没应声,只是停顿了一瞬,便迈步走出了西合院那扇沉重的垂花门,将灵棚前的悲凉、算计、哭嚎和跪着的绝望,暂时抛在了身后。
凛冽的寒风卷着雪沫,刀子般刮在脸上。通往轧钢厂的路,积雪被踩成了肮脏的冰泥。苏振深一脚浅一脚地走着,棉袄内衬里,那沓粮票和两块银元硬硬地硌着他。食堂…傻柱…粮票…内鬼…还有那个溜去前院的棒梗…
他深吸一口冰冷的空气,肺腑里像塞满了冰渣。这1961年的寒冬,每一步,都踩在薄冰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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