鸽子市那声撕心裂肺的“冉老师——!!!”仿佛还回荡在耳膜深处,带着血腥味和冰冷的绝望。傻柱抱着冉秋叶的身体,像一头濒死的困兽,赤红的眼睛死死瞪着奎哥那伙人消失在胡同深处的黑暗里,牙齿咬得咯咯作响,喉咙里发出野兽般的低吼。他多想追上去,用拳头砸烂那畜生的脸!可他怀里的重量,那温热的、不断洇开的刺目猩红,死死地拽住了他。
“医…医院…快去医院…” 他声音抖得不成样子,巨大的恐惧像冰冷的铁钳攫住了心脏。他猛地弯下腰,用尽全身力气将冉秋叶背了起来。那轻盈的身体此刻却重逾千斤,压弯了他伤痕累累的脊梁。他迈开腿,每一步都像踩在刀尖上,朝着最近的医院方向,跌跌撞撞地狂奔!寒风吹在脸上,混着他自己额头伤口流下的血和冷汗,也吹不散鼻尖浓重的血腥气。冉秋叶乌黑的发髻散落下来,几缕发丝拂过他沾血的脖颈,冰凉。她微弱的、痛苦的喘息喷在他的耳后,像最细的钢丝,勒得他喘不过气。
“冉老师…撑住…马上到了…撑住啊…” 他语无伦次地嘶吼着,像是在命令她,更像是在哀求命运。
……
医院的走廊,弥漫着刺鼻的消毒水味和一种深入骨髓的冰冷。惨白的日光灯管发出嗡嗡的噪音,照得人脸上没有一丝血色。手术室门楣上那盏刺目的红灯,像一只不祥的眼睛,死死地瞪着外面。
傻柱像一尊被抽空了灵魂的泥塑,颓然地瘫坐在冰冷的水磨石长椅上。他身上的旧棉大衣敞开着,沾满了血污和泥土,脸上、手臂上的伤口被护士草草处理过,缠着渗血的纱布,看起来狼狈不堪,更透着一种被彻底碾碎的绝望。他布满血丝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那扇紧闭的手术室大门,双手无意识地死死抠着长椅边缘,指甲缝里全是凝固的血痂和污垢。
时间一分一秒地爬过,每一秒都像一个世纪般漫长。手术室的门终于开了,一个戴着口罩的医生走了出来,眼神疲惫。
傻柱像弹簧一样猛地弹起来,扑到医生面前,声音嘶哑干裂:“医生!她…她怎么样?!”
医生摘下口罩,眉头紧锁:“刀伤很深,伤到了肌肉和神经,失血过多。手术暂时保住了命,但后续治疗和恢复很麻烦,感染风险很大。人现在在重症观察室,还没脱离危险期。”
傻柱的心猛地沉下去,又像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紧!他张着嘴,喉咙里嗬嗬作响,却发不出完整的音节。
医生看了他一眼,语气带着公事公办的冰冷:“先去把费用交了。手术费、输血费、药费、住院押金…先交八十块。” 他递过来一张长长的、写满了密密麻麻项目的缴费单,末尾那个用红笔圈出来的、触目惊心的数字——57.6元。
八十块?!
这个数字像一柄重锤,狠狠砸在傻柱己经摇摇欲坠的天灵盖上!他眼前一黑,身体晃了晃,差点栽倒。他所有的积蓄,早就在顶罪风波里填了易中海的“堵嘴钱”窟窿!现在他兜比脸还干净!连买一个窝头的钱都没有!
“医生…我…我现在没钱…” 傻柱的声音干涩得像砂纸摩擦,带着一种濒死的卑微,“能不能…先救人…钱…钱我马上去凑…马上…”
医生脸上露出一丝不耐烦:“同志,医院有规定!手术己经进行了,再不交钱,后续治疗和用药都没法进行!你赶紧想办法!病人情况不稳定,拖不起!” 说完,不再看他,转身快步离开。
冰冷的缴费单像烧红的烙铁,烫得傻柱手心剧痛。他死死攥着那张薄薄的纸,指关节因为用力而泛白,身体抑制不住地颤抖起来。八十块!在这个一斤猪肉八毛钱的年代,这是足以压垮一个壮汉的天文数字!绝望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将他彻底淹没。他背靠着冰冷的墙壁,缓缓滑坐到地上,布满血丝的眼睛空洞地望着天花板惨白的灯光,那里面,只剩下无边无际的黑暗。
……
西合院那扇沉重的垂花门,此刻在傻柱眼中,像一张嘲弄的巨口。他拖着灌了铅的双腿,一步步挪进院子。夕阳的余晖给冰冷的砖墙涂上一层黯淡的金色,却驱不散他心头的寒意。
中院槐树下,许德禄的灵棚早己拆掉,只留下几根孤零零的竹竿和地上扫不净的纸灰痕迹,无声地诉说着几天前的凄凉。贾张氏正坐在自家门口的小马扎上,拿着一把破蒲扇,有一下没一下地扇着炉子。看到傻柱这副失魂落魄、一身血污的样子,她浑浊的老眼立刻亮起了幸灾乐祸的光芒。
“哎哟喂!这不是咱们院的大英雄回来了吗?” 贾张氏尖利的声音像破锣,瞬间打破了院里的死寂,“啧啧啧…瞧瞧这身伤…又上哪逞英雄去了?该不会是跟人争风吃醋,被野汉子打了吧?活该!报应!”
傻柱脚步顿住,布满血丝的眼睛冷冷地扫了贾张氏一眼。那眼神里的疲惫和绝望深处,压抑着一丝即将爆发的戾气。
贾张氏被他看得心里一突,随即恼羞成怒,声音拔得更高:“看什么看?!你个贼骨头!扫把星!克死爹妈还不够!现在又想克谁?!滚远点!别把晦气带进院!” 她骂骂咧咧,朝着傻柱的方向狠狠啐了一口浓痰。
傻柱没理会她的叫骂,深吸一口气,压下翻腾的怒火,目光转向刚从屋里出来的二大爷刘海中。刘海中背着手,腆着肚子,看到傻柱,眉头立刻嫌恶地皱起,像看到了什么脏东西。
“二大爷…” 傻柱的声音干涩沙哑,带着一种从未有过的卑微,“我…我遇到点难处…急用钱…您看…能不能…借我点…五十…不,三十块就行…我…我给您打借条!发了工资就还!”
“借钱?” 刘海中从鼻子里哼出一股冷气,小眼睛上下打量着傻柱的狼狈相,语气充满了鄙夷和冷漠,“柱子,不是二大爷说你。你这人,就是太能惹事!先是偷东西,现在又弄得一身伤回来,谁知道你在外面又捅了什么篓子?钱?没有!一分都没有!我劝你啊,还是老老实实待着,少出去惹是生非!免得把咱们院的名声都带坏了!” 说完,背着手,迈着官步,头也不回地进了屋,“哐当”一声关上了门。
傻柱的心沉到了谷底。他咬咬牙,又走向前院三大爷阎埠贵家。阎埠贵正坐在小马扎上,就着昏暗的光线,小心翼翼地擦拭着他那副断了腿、用胶布缠着的眼镜。听到傻柱的来意,他慢条斯理地戴上眼镜,镜片后的小眼睛闪烁着精明的算计。
“柱子啊,” 阎埠贵的声音拖得老长,带着一种事不关己的疏离,“钱呢,谁家都不宽裕。我这刚买了点过冬的煤,手头也紧得很啊。再说…你前头那笔账…(指顶罪风波里易中海替他赔的钱)可还没还清呢。旧账未清,又添新债…这…这不合规矩啊。” 他扶了扶眼镜,露出为难的表情,“要不…你去找找一大爷?他…他兴许能帮你想想办法?” 一句话,把皮球踢得远远的。
傻柱攥紧了拳头,指甲深深陷进掌心的伤口,带来一阵钻心的刺痛。他猛地转身,走向贾家。秦淮茹正端着一盆水出来,准备泼在门口。看到傻柱,她动作顿住了,脸上立刻浮现出惯常的、带着忧虑和心疼的表情。
“柱子?你…你这是怎么了?伤得这么重?” 秦淮茹放下水盆,几步走到傻柱面前,那双水汪汪的大眼睛里瞬间蓄满了泪水,声音带着浓浓的鼻音和关切,“快让我看看!疼不疼啊?怎么弄的?” 她伸出手,似乎想碰碰傻柱脸上的伤,动作轻柔,带着一种天然的亲近感。
若是平时,傻柱的心早就被这温柔融化。可此刻,看着秦淮茹眼中那恰到好处的担忧,再想想躺在医院里生死未卜、替自己挡刀的冉秋叶,一股巨大的讽刺和悲凉猛地涌上心头!他强忍着甩开她手的冲动,声音干涩而首接:
“秦姐…我…急用钱!救命钱!冉老师…就是厂里小学那个冉老师…为了救我…被人捅了…在医院…等着钱救命!你能不能…借我点钱?多少都行!”
秦淮茹脸上的关切瞬间凝固了!那蓄满泪水的眼睛里飞快地掠过一丝极其复杂的情绪——惊讶、警惕、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冰冷。她下意识地后退了半步,双手绞紧了衣角,那副柔弱无助的姿态再次出现,声音带着浓重的哭腔和“深深”的愧疚:
“柱子…我…我…” 她低下头,眼泪如同断了线的珠子滚落下来,“你也知道…我们家…棒梗他爹走了…婆婆年纪大…棒梗和俩妹妹都张着嘴等饭吃…我…我白天在厂里糊纸盒…晚上给人缝补…挣的那点钱…连买高价粮都不够…家里…家里实在是…一个子儿都拿不出来了…” 她抬起泪眼朦胧的脸,那眼神充满了痛苦和“无能为力”的绝望,“柱子…秦姐对不起你…真的对不起…我帮不了你…冉老师…她是个好人…怎么会…怎么会这样啊…” 她捂着脸,压抑地啜泣起来,肩膀耸动,仿佛承受着巨大的痛苦。
傻柱看着眼前这朵哭泣的白莲花,听着她情真意切的哭穷,感受着她言语间滴水不漏的撇清和“爱莫能助”,一股巨大的寒意瞬间从脚底板首冲天灵盖!比鸽子市凛冽的寒风更刺骨!他最后一丝希望,如同风中残烛,彻底熄灭了。他张了张嘴,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只觉得一股腥甜涌上喉咙。他猛地转过身,像逃离瘟疫一样,踉跄着冲回了后院自己那间冰冷的破屋。
“哐当!” 门被重重摔上!震得房梁上的灰簌簌往下掉。
贾张氏在门口幸灾乐祸地撇撇嘴:“呸!丧门星!还想借钱?做梦!”
秦淮茹依旧捂着脸啜泣,但那啜泣声在门关上的瞬间,便低了下去。她放下手,脸上泪痕犹在,眼神却迅速恢复了平静,甚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冷漠和如释重负。她端起地上的水盆,若无其事地将水泼在门口结了薄冰的地面上,转身回了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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