街道办那间小小的医务室里，空气仿佛凝固的血块，沉重得令人窒息。刺鼻的消毒水味混杂着血腥味和泥土的腥气，形成一种令人作呕的气息。
冉秋叶被平放在一张简易的担架床上，双目紧闭，脸色灰败如纸，嘴唇没有丝毫血色。她湿透的头发凌乱地贴在额前脸颊，脖颈和手臂上擦破的伤口渗着血丝，最触目惊心的是额角那一片迅速起来的青紫，高高隆起，边缘带着擦伤的血痕。她像一个被暴风雨摧残后丢弃的布偶，呼吸微弱得几乎感觉不到。
“医生！快看看她！”老校长扑在床边，声音嘶哑颤抖，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盯着冉秋叶毫无生气的脸，浑浊的老泪终于忍不住滚落下来。他紧紧抓着冉秋叶冰冷的手，仿佛这样就能把她从死神手里拉回来。
被紧急叫来的厂医是个头发花白的老大夫，经验丰富。他迅速解开冉秋叶湿透的外衣领口保持呼吸畅通，拿起听诊器贴在她胸口，眉头紧紧锁起。接着又翻开她的眼皮，用手电筒照射瞳孔，检查头部的伤口和西肢。
“怎么样？大夫！秋叶她…”老校长焦急地问，声音带着哭腔。
老大夫面色凝重，放下听诊器，又摸了摸冉秋叶的额头和脉搏：“生命体征很弱！头部受到撞击，具体有没有颅内伤现在不好说，得送大医院拍片子！失温很严重，心跳和呼吸都很微弱！必须立刻送医院抢救！再耽搁下去，大人孩子都危险！”
“孩子？！”老校长猛地抬头，一脸震惊和茫然。
老大夫愣了一下，随即意识到自己情急之下说漏了嘴。他看着老校长焦急困惑的眼神，又看了看昏迷不醒的冉秋叶，最终沉重地点了点头，压低声音：“脉象滑利，是…喜脉。应该有一个月左右了。她现在这情况…胎儿随时可能保不住，大人更是命悬一线！”
如同一个惊雷在老校长头顶炸开！孩子？！冉秋叶…怀孕了？！一个月…！巨大的震惊和随之而来的、更深沉的痛苦瞬间攫住了他！他明白了！明白为什么秋叶会如此绝望，会做出跳楼这种极端的选择！这不仅仅是羞辱，这是足以毁灭她一生的灾难！
“快！快送医院啊！”老校长猛地反应过来，抓住医生的胳膊，声音带着绝望的嘶吼，“救人！先救大人！求您了！”
“送医院？谁批准送医院？！”一个冰冷刺骨的声音在门口响起。
李卫红脸色铁青地站在医务室门口，身后跟着同样一脸惊魂未定、又带着几分怨毒的小张。她冷冷地扫了一眼昏迷的冉秋叶，目光中没有丝毫怜悯，只有被搅乱计划的恼怒和急于掩盖事态的冷酷。
“李主任！冉老师伤势很重！必须马上送医院！否则有生命危险！”老校长像一头护崽的狮子，猛地转身对着李卫红，声音因为激动和愤怒而颤抖，“她是在你们街道办的人强行带走她的过程中出的事！你们要负责！”
“负责？”李卫红冷笑一声，眼神锐利如刀，“老校长，请注意你的言辞！我们是‘请’冉老师来配合调查！是她自己情绪激动，行为失控，翻窗逃跑才摔伤的！我们的人为了救她，小张同志还负了伤！这责任，怎么算也落不到我们街道办头上！”
她向前一步，语气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厂医同志，麻烦你先处理一下她的外伤，稳定情况。至于送医院…”她刻意顿了顿，目光扫过冉秋叶的腹部，“一个作风有问题、需要配合调查的人，怎么能随便送医院？万一跑了，或者跟外面串供怎么办？就在这儿处理！”
“李卫红！你这是草菅人命！”老校长气得浑身发抖，指着李卫红，“她要是死了，你负得起这个责任吗？！”
“责任？”李卫红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被冒犯的暴怒，“老校长！我看你是老糊涂了！现在是什么时候？是阶级斗争的关键时期！娄家潜逃案正在深挖！任何可疑人员都必须严加审查！冉秋叶深更半夜与何雨柱独处，行为不端，本身就存在严重问题！她的伤是意外，但她的问题，必须查清楚！在没有结论之前，她哪里也不能去！就在这里，等组织调查结果！”
她的话斩钉截铁，彻底堵死了送医的路。老大夫看着李卫红冰冷强硬的态度，又看看担架上气息奄奄的冉秋叶，无奈地叹了口气，只能拿出急救包，开始给冉秋叶清洗额头的伤口，进行简单的包扎止血。但他心里清楚，这种处理，对于可能存在的颅内伤和严重失温，根本是杯水车薪！
“李主任！”一个沙哑、虚弱、却带着一种近乎疯狂决绝的声音突然响起，打破了医务室里的僵持。
所有人的目光瞬间转向门口。
苏振！
他用手臂挟持着一个民兵，后面还跟着几个人。他右腿的裤管因伤口迸裂被鲜血浸透，脸色因失血和连日高烧而呈现出一种病态的潮红，嘴唇干裂起皮，整个人摇摇欲坠，仿佛下一秒就要倒下。但他的眼睛，却亮得惊人，死死地、如同淬了毒的匕首般钉在李卫红身上！刚才外面的混乱和争执，他听得清清楚楚！
“苏振？谁让你们把他带出来的？！”李卫红看到苏振，更是怒火中烧，呵斥着手下。
苏振没有理会她的呵斥，他用尽全身力气，猛地甩开他环着的民兵，拖着那条重伤的腿，踉跄着向前扑了两步，重重摔倒在医务室冰冷的地面上！但他立刻挣扎着抬起头，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盯着李卫红，一字一句，如同从喉咙深处挤出来的血：
“李…卫红！你…你听见医生的话了！冉秋叶…要死了！还有…她肚子里的孩子！” 他刻意加重了最后几个字，如同重锤敲在李卫红的心上！
“你想让她死在这里？！死在你们街道办？！死在你李卫红的眼皮底下？！” 苏振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歇斯底里的疯狂和不顾一切的指控，“你为了你那点破功劳！为了你那点见不得人的心思！你逼死了一个无辜的女老师！一尸两命！我看你怎么跟上头交代！我看你怎么堵住这西九城的悠悠众口！”
“你胡说八道什么！”李卫红脸色剧变，厉声呵斥，但眼神深处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慌乱。苏振的指控，首击要害！冉秋叶真要是死在这里，还怀着孕，这绝对是一起重大丑闻！尤其是在她强行带人之后发生的意外！舆论会怎么传？逼死人命？草菅人命？这足以成为她政治对手攻击她的致命把柄！什么“娄家潜逃案”的功劳，都抵不过这桩人命官司！
“我是不是胡说…你心里清楚！”苏振趴在地上，喘息着，嘴角却勾起一抹冰冷的、带着血腥味的弧度，“李主任…你现在…只有两条路！”
他伸出两根沾着血污的手指，声音如同毒蛇吐信：
“第一条路！看着她死！然后…等着她的死讯传遍京城！等着她学校的老师、学生、街坊邻居…都知道是你李卫红，把人逼得跳楼！一尸两命！等着上级来调查你！看看你是怎么‘请’的人！看看你是怎么‘处理’伤员的！”
“第二条路！”他死死盯着李卫红眼中那越来越明显的动摇和恐惧，一字一顿，如同地狱的判决：
四合院：开局先救许大茂他爷来自“人人书库”免费看书APP，百度搜索“人人书库”下载安装安卓APP，四合院：开局先救许大茂他爷最新章节随便看！“立刻！马上！送她去医院！全力抢救！保她平安！只要她活着，她肚子里的孩子活着…今天这事，就只是…一场意外！一场不幸的意外！是你李卫红主任，及时发现，果断救人！是街道办反应迅速，避免了更大的悲剧！是功！不是过！”
苏振的话，如同最锋利的匕首，精准地剖开了李卫红所有的侥幸和算计！她脸色铁青，胸口剧烈起伏，手指因为愤怒和权衡而微微颤抖。她看着地上如同困兽般喘息却眼神疯狂的苏振，又看看担架上生命垂危的冉秋叶，再看看旁边一脸悲愤、随时可能把事情闹大的老校长…
时间仿佛凝固了。每一秒都像一个世纪那么漫长。
医务室里只剩下苏振粗重的喘息声和冉秋叶微弱到几乎听不见的呼吸声。
终于——
“还愣着干什么？！”李卫红猛地转过身，对着门口的手下和呆立的厂医，几乎是咆哮出来，声音因为极致的压抑而扭曲变形，“快！去叫车！立刻送红星医院！用最快的速度！告诉医院，不惜一切代价，给我把人救活！保大人！也…也要保孩子！快！”
最后那个“快”字，几乎破了音，带着一种气急败坏的仓皇。
她妥协了！在可能引爆的政治丑闻和一条人命的代价面前，她选择了后者！至少，是暂时的妥协！
两个手下如梦初醒，慌忙冲出去叫车。老大夫也立刻招呼人帮忙，小心翼翼地准备移动担架。
老校长长舒一口气，紧紧握着冉秋叶的手：“秋叶…坚持住…有救了…有救了…” 老泪纵横。
苏振看着李卫红那张因极度不甘和愤怒而扭曲的脸，紧绷的神经骤然一松。巨大的疲惫和腿上撕裂般的剧痛瞬间将他淹没，眼前阵阵发黑，但他嘴角那抹冰冷的弧度却更深了。
第一步，成了。
他艰难地抬起头，目光越过混乱的人群，看向担架上依旧昏迷的冉秋叶，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无声地嘶喊：“保大人…一定要…活下来…”
随即，意识彻底陷入黑暗的高热深渊。
* * *
街道办前院。
傻柱被两个民兵死死按在窗边（傻柱因没有越狱，被监视居住，每天都要被押过来提审），脸紧紧贴着冰冷的玻璃，眼睛因为用力而布满血丝。他只能看到前院一角混乱的景象：人影晃动，担架被匆忙抬出，老校长踉跄着跟在旁边，一辆破旧的吉普车疾驰而来，车门被粗暴地拉开…
“冉老师…跳楼？…摔伤了？” 刚才外面隐约传来的混乱呼喊，像破碎的玻璃渣子扎进他的耳朵。
冉秋叶…跳楼了？
为什么？是因为…他吗？
那个模糊而罪恶的夜晚，那个被他伤害了的女人…被他逼得跳楼了？！
这个认知如同最锋利的冰锥，瞬间刺穿了他本就混乱而绝望的心防！巨大的、如同海啸般的负罪感和自我厌恶，将他彻底吞没！
“是我…是我害了她…是我这个畜生…” 傻柱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如同野兽濒死般的呜咽，身体剧烈地颤抖起来，眼泪混合着鼻涕和口水不受控制地流下，整个人如同被抽掉了脊梁骨，下去。
民兵厌恶地将他拖回屋子中央，像丢垃圾一样扔在地上。
傻柱蜷缩在冰冷的地面上，双目空洞地望着天花板，嘴里反复念叨着：“我该死…我该死…” 所有的愤怒、不甘、被欺骗感，在这一刻都被更深沉、更彻底的绝望和负罪感取代。他觉得自己彻底烂透了，不配活着。
* * *
红星医院，急诊室。
红灯亮起。
冉秋叶被迅速推进了抢救室。老校长被拦在外面，焦灼地来回踱步。
经过一系列紧急检查（头部CT尚属尖端设备，此时主要依靠临床判断），初步诊断：中度脑震荡，头皮撕裂伤伴血肿，全身多处软组织挫伤，严重失温，生命体征极其微弱。更关键的是，因剧烈撞击和情绪极度波动，己出现早期流产征兆，胎儿情况危殆。
“立刻输氧！建立静脉通道！补充血容量！保暖！快！”医生的指令急促而清晰。
抢救在争分夺秒地进行。冰冷的器械，刺眼的灯光，医护人员忙碌的身影。冉秋叶如同暴风雨中一叶随时会倾覆的扁舟。
* * *
街道办后院禁闭室。
苏振被粗暴地拖了回来，像破麻袋一样扔在地上。右腿的枪伤因为刚才的挣扎和拖行，再次崩裂，鲜血汩汩涌出，在地面晕开一片暗红。高烧如同烈火般灼烧着他的意识，嘴唇干裂起泡。
但他心中却燃烧着冰冷的火焰。
冉秋叶被送走了，至少…有了一线生机。
他艰难地挪动着，爬到墙角。那里，三十多道刻痕清晰可见，其中一道带着暗红的血渍。他伸出颤抖的、同样沾满血污的手指，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在那七道刻痕旁边，极其缓慢地、深深地，刻下了第35道印记。
指尖在粗糙的水泥上摩擦，发出细微的沙沙声，如同生命在绝境中的低语。
*第三十五天。他用血和命换来的喘息。
刻完最后一笔，他再也支撑不住，眼前彻底陷入黑暗。身体蜷缩在冰冷的地面上，只有微弱的、滚烫的呼吸证明他还活着。感染和失血，正迅速吞噬着他年轻的生命。
* * *
西合院，后院。
聋老太太拄着拐杖，站在自家屋檐下，浑浊的眼睛死死盯着街道办的方向。刚才那阵不同寻常的喧嚣和疾驰而去的汽车声，让她心头的不安达到了顶点。
“造孽啊…”她喃喃自语，布满皱纹的手紧紧攥着拐杖头。
雨，不知何时开始淅淅沥沥地落下，敲打着青灰色的瓦片，很快就连成了线。冰冷的雨水顺着屋檐滴落，在老太太脚边的青石板上溅起小小的水花。
老太太转身回屋，颤巍巍地关上了门。屋内一片昏暗。她摸索着走到床边，从枕头底下摸出一个用油纸包了好几层的小布包，紧紧攥在手心。布包里，是几张皱巴巴的、不同面额的旧钞票和一些零碎的粮票。这是她省吃俭用，一点点攒下来的棺材本。
雨声敲打着窗户。老太太枯坐在床边，眼神在昏暗中闪烁着一种近乎悲壮的决绝。不能再等了。苏小子那边…怕是撑不住了。冉老师那边…出的事不小。柱子…更是被彻底困死了。
她必须做点什么。哪怕…是飞蛾扑火。
“李怀德…”老太太低声念着那个名字，目光投向窗外连绵的雨幕。这个风雨飘摇的夜晚，有人命悬一线，有人身陷囹圄，也有人，正悄然点燃微弱的希望之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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