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如烟的宾利碾过最后道雪坎时，车头青柳标志在别墅门廊投下狼形阴影。
她推开车门的动作带着惯有的利落，门把被砸出颤响。
“顾大小姐打算让我在雪地里站到开春？“
柳如烟扬起脸，睫毛上的雪粒子落进眼窝，却没融化。
顾萱涵倚在雕花门框的身影，比门神的画戟更显冰冷。
“柳总深夜造访，怕是忘了我家不接待不速之客。“顾萱涵转动珍珠耳钉的指尖停在耳垂，盯着柳如烟腕间银镯的反光，思绪被对方充满压倒性的动作牵动。
“不速之客？“柳如烟轻笑，梨涡里凝着未化的雪水。
“难道青生在亲姐姐家，也算做客？“她上前半步，风衣下摆扫过顾萱涵的羊绒裙摆。
“还是说，顾大小姐觉得，自己比每天替顾青生收拾打理生活的人，更有资格照顾他？“
顾萱涵的瞳孔在柳如烟逼近时骤缩。
她看见对方眼底的红血丝织成蛛网，却在提到“资格“时骤然发亮，像极了野猫锁定猎物的瞬间。
“柳总别忘了，京都顾家的势力...“
“顾家？“柳如烟打断她，嘴里是止不住的冷笑：“是那个让六岁孩子穿补丁裤买糖葫芦的顾家？还是十多年后才想起用 DNA寻亲的顾家？“
顾宣涵心中一凛，攥紧拳头：“你都知道了？”
柳如烟歪头微笑，发丝垂落遮住半边脸，露出的眼瞳里映着顾萱涵僵硬的表情。
“比起让亲弟弟被拐的能力，柳家至少知道怎么把人留在身边。“
“不是吗？”
二人的气势从一开始的剑拔弩张到柳如烟强势压过，顾萱涵自知有些东西就是一辈子的伤痛，不该、不能、不配提起。
错了就是错了，但她作为京都顾家的长女，在面对柳家这等对立世家面前决不能露怯。
即便强撑的面子不好看，那也要做足不服输的态度。
门廊的水晶灯突然闪烁。
顾萱涵感到旗袍内袋的U盘硌着肋骨，那是今早顾冰冰塞给她的资料。
柳如烟对顾青生的好与坏，她是知道的，只是她也有自己的任务要完成。
将小弟带回京都，处理好一切，回归家族，拿下更多继承权。
哪怕最后小弟不想待在京都，她也有十足的把握将他捞出来，送他去自己想去的地方。
但，眼下……还需让小弟
“柳总对'留在身边'的定义，就是往人后颈注射麻痹药物？“
“还是说将人一个活生生的人捆绑在身边……证明自己那扭曲的爱意？”
柳如烟的笑容突然消失，身上的气势能将人活生生冻死，抬手指了指三楼窗台：“至少我没让他在高烧 40度时，被一个只会甩锅的姐姐围着哭。“
“顾大小姐与其关心我的照顾方式，不如想想怎么跟老爷子解释：为什么找回来的亲弟弟，宁愿跟着'来历不明'的女人，也不肯回京都喝你们的认亲酒？“
这句话像把冰锥刺穿顾萱涵的防线。
她想起父亲在电话里的怒吼，想起祖母捧着顾青生幼时照片的老泪，手指不自觉攥紧了门把手上的雕花。
而柳如烟趁机上前，手肘相撞的瞬间：“哦对了，忘了告诉顾大小姐——柳家的继承权，我还没打算让呢。“
柳如烟返回京都的事是所有人有目共睹，但除了柳家内部，没有人知道……柳如烟其实并未放弃继承权，她只是在等一个时机。
毕竟以柳如烟如今的水平，哪怕她不想要这个地位，柳家高层也会想法设法将她带回。
就如同柳如烟对待顾青生的强制一般无二，非她不可。
雪粒子突然变大。
顾萱涵看着柳如烟眼尾在风雪中跳动，那抹红像是在挑衅自己。
拳头握的发麻，心中疑虑越来越盛。
“你这不是爱，是病态的占有欲！“她终于忍不住低吼，却在看见柳如烟骤然发亮的眼睛时，心脏猛地一沉。
“病态？“柳如烟重复着这个词，突然笑出声，笑声里带着颤音。
“比起顾家把亲儿子当商业筹码的'亲情'，我这病态的爱至少不会在他发烧时，先想着怎么发通稿宣告主权。“
她伸出一根手指，指尖几乎触到顾萱涵唇角的朱砂痣：“让开，或者我让青生亲自选——是跟只会玩权力游戏的姐姐们走，还是跟我这个变态走？“
风雪中，她听见别墅内传来顾青生模糊的呓语，那声音像根细针，刺破了她所有的理智防线。
“你只能在客厅等。“她侧身让开门，手心缠住了柳如烟的皓腕。
“医生还在路上，如果你敢刺激他......“
“顾大小姐还是担心自己吧。“柳如烟挣开手腕上的温热。
“毕竟——“
“能让顾青生在噩梦里喊出名字的人不，是，你。“
门在她身后关上的刹那，顾萱涵靠着冰冷的门板滑坐下去。
柳如烟字字如针，句句诛心。
若自己不是顾家长女，而是顾冰冰……一定会狠狠反驳柳如烟的那些说辞。
可没有如果、没有万一、也没有曾经，只有她当下颤抖的心，和想完成任务，将人送回京都的决然。
她渐渐的自我封闭，开始深思柳如烟的话。
如果小弟真的认柳如烟而不认顾家，那我们现在做的这一切能有什么作用。
柳如烟用十多年豢养的依赖，岂是顾家迟来的愧疚能换的？
她想起顾青生看柳如烟的眼神，那种刻进骨髓的信任，是她从未见过的坚定。
荒谬！
储藏室的霉味突然涌进鼻腔。
顾萱涵看见记忆里的自己，正踮脚够着橱柜里的草莓酱，而隔壁传来顾青生被父亲训斥的声音：“男丁就要有男丁的样子！“
那时她不懂“男丁“意味着什么，只知道弟弟的补丁裤永远洗得发白，而自己的公主裙永远有新花样。
姐姐们从小锦衣玉食，弟弟却只能看着，接受自己要努力继承家族男主基因的锻炼。
这对一个小孩子来说实在是太痛苦了。
试问，我！顾萱涵！能做到吗？能坚持多久？
“我能做到吗？“她喃喃自语。
如果当年是她穿着普普通通走进繁华人群，是否就能理解那种看着姐姐们穿貂皮时的滋味？
水晶灯的光突然变成审讯灯，照得她浑身发冷。
原来那些年的锦衣玉食，都是用弟弟的孤独砌成的台阶。
顾青生被拐那天的监控画面在脑海里循环播放：他攥着糖葫芦跑向巷口，回头望了眼自己与妹妹。
顾萱涵突然想起自己当时在做什么！
正在试穿新到的巴黎高定，连保姆说“小少爷不见了“都没听清。
此刻那身高定仿佛化作荆棘，勒得她喘不过气。
“呵呵呵……我该怎么办？”
顾萱涵跌跌撞撞走到房间外，隔着房门听见顾青生迷糊发出的低语：“柳如烟……死哪去了，还不来找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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