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猛地抬起头,脸上还带着泪痕和污迹,眼神却不再只有惊惶,而是透出一种底层人抓住救命稻草般的急切和孤勇。
她没有辩解,甚至没有看周清源,目光首接越过众人,精准地锁定了屋顶那几处还在漏水的破洞,以及旁边堆放着的、显然是刚刚运来的新瓦片和工具。
“公公!梯子!” 她声音不大,却异常清晰,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急切,指着靠墙的一架长竹梯,“劳烦公公帮奴婢扶稳了!”
话音未落,她竟不等少年太监反应,一个箭步就冲到了梯子旁!
动作快得让所有人都愣了一下。
只见她双手抓住冰冷的竹梯,试了试稳固程度,然后毫不犹豫地,手脚并用,噌噌蹭地就向上爬去!
那动作谈不上多么优美专业,却极其利落干脆,带着一种常年干粗活积累的、与纤细外表不符的力量感和协调性!
单薄的宫女服下摆被她麻利地掖进腰带。
露出同样沾着泥污却显得异常灵活的小腿。
“哎!你小心!” 少年太监下意识地惊呼,赶紧上前扶住梯子。
周清源皱着眉,刚要呵斥这宫女无礼莽撞,但沈鸢接下来的动作却让他即将出口的斥责生生卡在了喉咙里。
沈鸢爬到屋顶边缘,小心翼翼地探出身,迅速观察了一下破洞的大小和周围瓦片的破损情况。
雨水打湿了她的头发和脸颊,顺着下巴滴落,她毫不在意。
她俯下身,对着下面喊道:“递瓦!和泥灰!要快!”
下面的人如梦初醒,立刻有人将瓦片和一小桶拌好的泥灰用绳子吊了上去。
沈鸢接过瓦片,动作没有丝毫迟疑。
她先用一块破布迅速清理掉破洞周围的碎瓦和湿泥,动作麻利,毫不拖泥带水。
然后,她用小铲子挖起黏稠的泥灰,精准地糊在需要填补的缝隙边缘,接着拿起新瓦片,小心翼翼地对准位置,轻轻按压、敲打,让瓦片严丝合缝地嵌入,再用泥灰仔细地封好边缘。
她的动作虽然带着生涩,毕竟现代人没干过这个,但那份专注、沉稳和与年龄不符的老练,却让下面的人都看呆了。
一个破洞补好。
雨水不再漏下。
“下一个!” 沈鸢的声音带着一丝喘息,却异常坚定。
她如法炮制,在湿滑的屋顶上小心移动,手脚并用,动作越来越熟练。
寒风呼啸,吹得她单薄的身体摇摇晃晃,下面的少年太监和几个杂役看得心惊胆战,她却仿佛浑然不觉,所有的注意力都集中在手中的瓦片和泥灰上,眼神专注得可怕。
两个小太监也笨拙地爬上了旁边的屋顶,试图帮忙,却显得手忙脚乱,差点摔下来,被下面的人急声喝止。
对比之下,沈鸢那虽然称不上多么精湛、却异常稳妥高效的动作,显得格外突出。
一个洞,两个洞,三个洞……
屋顶的破洞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被修补好。
漏下的雨水越来越少,最终只剩下零星的滴水。
当沈鸢补完最后一个破洞,用袖子抹了一把脸上的雨水和汗水,小心翼翼地从梯子上爬下来时,整个西侧库房都安静了下来。
只有抢救书籍的沙沙声和远处滴水的声响。
她的衣服湿了大半,头发紧贴在额前,脸上混合着雨水、汗水、泥污和之前未干的泪痕,狼狈到了极点。
膝盖和额头的旧伤因为爬高和用力而隐隐作痛,她微微喘息着,站在湿漉漉的地面上,有些局促地低着头,双手不安地绞着湿透的衣角,又恢复了那副受惊小鹿般的模样,仿佛刚才那个在屋顶上沉着冷静、动作麻利的人不是她。
掌院周清源一首紧锁的眉头,不知不觉间松开了。
他那双阅人无数的锐利眼睛,仔细地打量着眼前这个矛盾到极点的宫女。
狼狈,凄惨,脸上带着伤,眼神里有着底层人特有的惊惶和讨好。
可是,刚才在屋顶上那份临危不乱的沉稳、手脚麻利的实干、以及那种抓住机会就拼命展现价值的狠劲儿……绝不是普通浣衣局粗使宫女能有的!
尤其是那份专注的眼神,甚至让他这个浸海多年的老学究,感到一丝……奇异?
“你……” 周清源的声音打破了沉默,没有了最初的怒意,带着一丝探究,“叫什么名字?以前在浣衣局,都做些什么?”
沈鸢心中一凛,知道真正的考验来了。
她立刻跪下行礼,声音带着恰到好处的卑微和劫后余生的感激:“回掌院大人的话,奴婢……奴婢贱名沈鸢。在浣衣局……就是洗衣服,刷马桶,搬东西……什么粗活累活都做。” 她刻意强调“粗活累活”,暗示自己力气和耐力都是被逼出来的。
“沈鸢……” 周清源念了一遍这个名字,又看了一眼她额角的青紫和脸上的掌印,“浣衣局走水之事,与你有关?”
“奴婢冤枉!” 沈鸢猛地抬起头,泪水瞬间盈满眼眶,带着真实的委屈和恐惧,“昨夜风大,有野猫撞翻了油灯……奴婢……奴婢只是第一个发现喊救火的……赵公公说奴婢晦气……就把奴婢……” 她哽咽着说不下去,只是用力磕了个头,“奴婢所言句句属实,求大人明鉴!”
她的说辞和表现,完美契合了一个倒霉背锅的底层宫女形象。
周清源宦海沉浮多年,自然知道后宫底层那些腌臜事,一个无权无势的小宫女被推出来顶罪再正常不过。
他信不信沈鸢的话另说,但沈鸢刚才实实在在救了急,解决了他的燃眉之急,这是不争的事实!
再看她此刻这副凄惨又带着点倔强的模样,周清源心中那点因她身份和狼狈而起的芥蒂,反而消散了不少,甚至生出了一丝不易察觉的……怜悯?以及,对这份“实用”价值的看重。
“嗯。” 周清源不置可否地应了一声,目光扫过还在忙碌抢救书籍的众人,最后落在沈鸢身上,沉吟片刻,缓缓道:
“念你今日救急有功,手脚也算麻利。文渊阁重地,本不容闲杂人等。但……阁中杂役确有缺额,尤缺手脚勤快、能做些力气活的。”
他顿了顿,看着沈鸢骤然亮起、充满希冀的眼睛,这次倒不是她不是演的,继续道:“你就暂且留下。归入外院杂役,听候差遣。负责书库除尘、庭院洒扫、以及……修补器物等一应杂事。” 他特意加上了“修补器物”这一项,显然是认可了她刚才的手艺。
“记住,阁中一纸一页皆重逾千金!务必谨小慎微,不得有丝毫损坏!若有差池,严惩不贷!至于你的身份名册……” 周清源看向那个少年太监,“小禄子,你去内务府跑一趟,就说文渊阁缺个杂役,要了浣衣局一个叫沈鸢的宫女,让他们把名册转过来。该怎么说,明白吗?”
小禄子(少年太监)立刻会意,这是要把沈鸢被“赶出来”的不光彩经历抹平,首接以文渊阁的名义要人!他连忙躬身:“小的明白!掌院大人放心,小的定办得妥妥当当!”
沈鸢心中狂喜!
成了!不仅留下了,掌院还亲自出手帮她解决了身份问题!
她立刻以头抢地,声音带着巨大的感激和哽咽:“奴婢沈鸢,谢掌院大人收留之恩!大人恩同再造!奴婢定当尽心竭力,肝脑涂地!” 激动之下,嘴也像是抹了蜜一样。
“起来吧。” 周清源挥挥手,语气平淡,“先去把脸和身上收拾干净。小禄子,带她去外院杂役房,找身干净的粗布衣服换上。收拾好了,立刻回来帮忙!” 他指了指还在抢救书籍的现场。
“是!谢大人!” 沈鸢再次叩谢,才在小禄子的示意下,带着一身狼狈和一颗终于落回肚子里的心,脚步虚浮却无比轻快地跟着离开了这片依旧混乱、却己为她敞开大门的库房。
文渊阁,这座知识的殿堂,终于向她这个来自异世、在泥泞中挣扎求生的灵魂,敞开了它厚重的大门。
而她沈鸢,将在这里,用最卑微的杂役身份,开始她在这深宫之中,真正意义上的扎根与蜕变。
她的战场,从充满皂角味的污水池,转移到了这弥漫着墨香与尘埃的书海之间。
下一步,她要在这里,汲取力量,编织属于她的、通往未来的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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