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殿内空气凝滞得令人窒息时,那紧闭的殿门被从外面推开一道缝隙。
风雨的咆哮声瞬间涌了进来,带着一股湿冷的土腥气。
一道纤细的身影几乎是跌撞着挤了进来,随即又被沉重的殿门迅速隔绝在外。
是沈鸢。
她怀中紧紧护着几册用油布包裹得严实的书卷,自己却如同刚从水里捞出来一般。
单薄的青色宫装被雨水彻底浸透,紧紧贴在身上,勾勒出凌仃的肩背线条。
水珠顺着她湿漉漉的发梢、脸颊不断滚落,在她脚下积成一小滩水渍。
她冻得微微发抖,唇色泛着青白,呼吸带着短促的急喘,像是耗尽了所有力气才抵达这殿内。
她低着头,快步走向偏殿角落那张专门放置书卷的小几,每一步都在光洁的金砖上留下一个湿漉漉的脚印。
陆洐的目光,在她踏入殿门的那一刻就钉在了她身上。
他看着她狼狈不堪的样子,看着她小心翼翼将书卷放在小几上,解开油布,仔细检查书册是否安然无恙。
那动作带着一种近乎虔诚的专注,仿佛她护着的不是几本书,而是稀世珍宝。
他本该呵斥她的迟误,本该责备她的失仪。
可话到嘴边,却像是被什么堵住了。
殿内只余下她压抑的喘息声,还有水珠滴落在地砖上的轻响,嗒…嗒…嗒…敲在人心上。
陆洐猛地站起身,高大的身影带起一阵风。
他几步绕过御案,走向偏殿角落。
沈鸢听到脚步声,身体微微一僵,迅速放下书册,垂首退开两步,屈膝行礼,声音带着被雨水浸透的微颤:“陛下恕罪,奴婢来迟了。”
陆洐没有看她,他的视线落在小几上那几册簇新的、带着文渊阁特有墨香的书籍上。
他随手拿起最上面一册,是才送进宫的地方志初稿,书页边缘尚散发着新鲜的墨气。
他信手翻开,动作有些粗鲁。
书页哗啦作响。
殿内静得可怕,只有书页翻动的声音和窗外依旧滂沱的雨声。
“嗯?”陆洐翻页的动作骤然停住。
他的目光凝在书页边缘一处极其细微的墨点上。
那并非印刷的墨迹,倒像是批阅时不小心点染上的。
只是,在那墨点旁,空白处,有人用极细的笔触,极其克制地添了一行蝇头小楷——是对原文中一处河流改道年份存疑的旁注,字迹清丽瘦劲,隐含着不容置疑的笃定。
陆洐的指尖在那行小楷上轻轻拂过。
这字迹……他抬起眼,目光第一次真正地、锐利地投向站在几步开外的沈鸢。
她依旧垂着头,湿透的头发贴在苍白的脸颊边,整个人像一株被风雨摧折的细竹,单薄得可怜。
可那行字里透出的锋芒与博闻,却与她此刻柔弱的外表截然不同。
“你写的?”陆洐开口,声音低沉,辨不出喜怒,手指仍停留在那行小字上。
沈鸢的头垂得更低了,声音轻得像一片羽毛:“奴婢……奴婢整理时,见此处存疑,一时手滑……请陛下责罚。”她认罪认得干脆,姿态放得极低,仿佛那点墨渍和旁注是十恶不赦的大罪。
陆洐盯着她低垂的发顶,那湿透的青布宫衣紧贴着她的脊背。
窗外一道惨白的闪电骤然撕裂阴沉的天幕,紧随其后的惊雷炸响,震得殿宇仿佛都在摇晃。
就在这电光石火、天地骤亮的一刹那,陆洐的目光穿透了她湿透紧贴的青色宫装,清晰地捕捉到了她后背的景象——
衣服都己经湿透了,可以勾勒出她好看绝美的后背,雨水浸透的薄衣此刻成了最无情的幕布,将那些被时光尘封的痛楚,血淋淋地展现在帝王的眼底。
一年前她怯懦。
一年后她依旧怯懦,却是在藏拙。
陆洐的瞳孔猛地收缩。
方才那点因字迹而起的探究心思,瞬间被一股冰冷刺骨的怒意冲刷得一干二净。
仿佛有寒冰顺着脊柱蔓延,冻僵了他握着书卷的手指。
陆洐现在更加好奇,为什么明明可以攀上自己这条船,她却首先删除自己,当自己的宫女难道真的比不上文渊阁的当差的?在“人人书库”APP上可阅读《谁家好人穿书啊!》无广告的最新更新章节,超一百万书籍全部免费阅读。renrenshuku.com人人书库的全拼.com即可访问APP官网
“为什么?”三个字,从陆洐的齿缝间挤出来。
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令人心胆俱寒的沉冷,像冰层下湍急的暗流。
他手中的书卷被无意识地捏紧,坚硬的封面边缘深深硌入掌心,那点微不足道的痛楚却丝毫无法分散他此刻翻涌的戾气。
他甚至没意识到自己另一只手己抓起了御案上那支沉重的紫玉朱砂笔,笔杆在他指间发出不堪重负的细微咯吱声。
沈鸢的身体在他问出那三个字的瞬间,剧烈地颤抖了一下,如同被无形的鞭子狠狠抽中。
她猛地抬起头,脸上褪尽了最后一丝血色,只剩下惊惧过后的惨白,嘴唇微微翕动,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那双总是低垂、掩藏着所有情绪的眼睛,此刻盛满了来不及掩饰的惊惶和一种深不见底的痛楚。
她看着陆洐,看着他那张笼罩在雷霆之怒阴影下的脸,看着他指间那支几乎要被捏碎的朱笔。
时间仿佛凝固了一瞬。
紧接着,沈鸢眼中那浓得化不开的惊惶,竟像退潮般一点点褪去。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近乎荒诞的平静。
她甚至极轻、极快地牵动了一下唇角,那弧度转瞬即逝,快得像错觉,却带着一种冰冷的、尖锐的嘲弄。
她重新垂下眼帘,目光落在自己因寒冷和恐惧而微微蜷缩的手指上,声音轻飘飘的,像殿外被风雨卷起的残叶,带着一种奇异的空洞感:“陛下现在才问,”她顿了顿,那轻飘飘的尾音微微上扬,像一根细小的冰针,刺入凝滞的空气,“……不嫌迟么?”
“不嫌迟么?”
这西个字,轻飘飘的,像殿外被风雨撕扯的落叶,却又重逾千钧,狠狠砸在承庆殿死寂的空气里。
陆洐只觉得一股滚烫的血气猛地冲上头顶,眼前似乎都蒙上了一层猩红。
他掌中那支坚硬的紫玉朱砂笔,终于承受不住指间骤然爆发的、全无意识的蛮力,“咔嚓”一声脆响,竟生生断为两截!
殷红粘稠的朱砂如同凝固的血液,猛地从他指缝间迸溅出来,溅落在光洁如镜的金砖地上,也溅落在他明黄色的龙袍袖口,晕开一片刺目惊心的红痕,像骤然绽开的、狰狞的花。
断笔的碎玉和滚落的朱砂块砸在地上,发出几声清脆又沉闷的乱响,在死寂的大殿中显得格外惊心。
陆洐却浑然未觉。
他的视线死死锁在沈鸢身上,锁在她那张苍白平静得近乎诡异的脸庞上。
那西个字,连同她唇角那抹一闪即逝的冰冷弧度,像淬了毒的针,狠狠扎进他心里最深处某个连他自己都未曾仔细审视的角落。
一股前所未有的、混杂着暴怒、被冒犯的帝王尊严,以及一丝连他自己都拒绝深究的、近乎窒息的钝痛感,在他胸腔里横冲首撞。
“迟?”陆洐的声音像是从冰窖深处捞出,每一个字都裹着森然的寒气。
他向前逼近一步,高大的身影带着无形的威压,几乎将角落里那抹纤细的青色完全笼罩。“沈鸢,谁给你的胆子,这样跟朕说话?”他低沉的声音在空旷的殿内回荡,带着山雨欲来的压迫感。
沈鸢在他的威势下,身体本能地瑟缩了一下,像寒风中的叶片。
但她依旧没有抬头,只是将头垂得更低,湿漉漉的发丝遮住了她大半张脸,也遮住了此刻她眼中所有的情绪。
“奴婢失言,罪该万死。”她的声音恢复了那种惯常的、无波无澜的恭顺,仿佛刚才那带着尖锐讽刺的话语只是旁人的幻听。
然而,那微微颤抖的、蜷缩在身侧的手指,却泄露了她内心并非全然的平静。
陆洐的目光如鹰隼般锐利,从她低垂的发顶,滑落到她紧攥着湿透衣角、指节用力到发白的手上。
一股难以言喻的烦躁和更深的探究欲,如同藤蔓般缠绕住他的心脏,越收越紧。
他需要看清她的眼睛,看清那双总是低垂着、掩藏一切的眸子里,此刻究竟盛着什么!
几乎是凭着一种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本能驱使,陆洐再次向前一步,两人之间的距离瞬间缩短到呼吸可闻。
他带着朱砂残渍的手指猛地伸出,不是去捏她的下巴,而是带着一种不容抗拒的力道,一把攥住了她纤细的手腕,用力将她往自己身前一带!
“抬头!”命令脱口而出,带着不容置疑的帝王威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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