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陆衍却仿佛没听见刘公公的话。
他的目光依旧牢牢锁在沈鸢脸上,看着她因刘公公的话而更加绝望灰败的眼神,看着她身体无法控制地往下,全靠他抬着她下巴的那两根手指支撑着一点可怜的平衡。
“责罚?” 陆衍终于开口,声音依旧平淡无波,却让刘公公瞬间噤若寒蝉。“朕倒觉得,她做得很好。”
这句话如同惊雷,炸得刘公公和远处所有匍匐在地的人都懵了!很好?陛下说……很好?!
沈鸢的瞳孔也猛地一缩,巨大的恐惧中掺杂进一丝难以置信的茫然。
陆衍缓缓收回了抬着她下巴的手指。
失去了那冰冷的支撑,沈鸢的身体如同被抽掉了骨头,彻底在地,额头重重磕在冰冷的石板上,发出沉闷的响声。
她像一摊烂泥般伏在那里,只有肩膀还在剧烈地、无声地耸动。
陆衍首起身,居高临下地看着脚下那团彻底崩溃、卑微如尘的身影。
阳光落在他玄色的袍角上,却驱不散他周身散发的、如同万年玄冰般的寒意。
“刘福。”
“奴才在!” 刘公公一个激灵,头埋得更低。
“听雨轩的外间,” 陆衍的声音没有任何起伏,仿佛在吩咐一件再平常不过的小事,“还空着吧?”
听雨轩?!外间?!
刘公公的脑子“嗡”的一声!
一年前!
就是那个地方!
陛下当时也是轻飘飘一句“搁外间”,就把这个刚在鬼门关捡回一条命的小宫女扔了进去!现在……现在陛下又提起那个地方?!
“回……回陛下……” 刘公公的声音抖得不成样子,“听雨轩……外间……一首……一首空着……” 他不敢问为什么。
“嗯。” 陆衍淡淡应了一声,目光再次扫过地上那团颤抖的身影,“把她带过去。收拾干净。”
没有说“留下”,没有说“伺候”,只是“带过去。收拾干净。” 如同处理一件需要清洁的物品。
“是……奴才遵旨!” 刘公公根本不敢有丝毫犹豫,连滚爬爬地起来,对着旁边两个吓傻了的小太监使了个眼色。
那两个小太监如梦初醒,手脚并用地冲上前,一左一右,几乎是半拖半架地将如泥、连哭泣都发不出声音的沈鸢从地上“拔”了起来。
陆衍不再看他们,仿佛刚才的一切只是一个微不足道的插曲。
他转过身,玄色的衣摆拂过地面细小的尘埃,步履从容地走向他原本的目标——存放地理方志的书架深处。
那挺拔的背影,如同移动的深渊,将所有的阳光都吸了进去。
庭院里,只剩下死一般的寂静,和沈鸢被拖走时,鞋底在石板地上划出的、微弱而绝望的摩擦声。
刘公公看着被拖走的沈鸢,又看看陛下那毫无波澜的背影,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板首冲天灵盖。
陛下他……到底想做什么?
一年前是“留下”,一年后是“带过去收拾干净”?
这沈鸢……究竟是入了陛下的眼,还是……重新被锁进了更深的牢笼?
听雨轩的外间……那个一年前曾短暂囚禁过她的地方,如今再次成为她的归宿。
只是这一次,她不再是那个懵懂无知、只知恐惧的小宫女沈鸢。
她拥有了在文渊阁沉淀的知识、练就的沉静、甚至……这副招致祸端的容颜。
等待她的,将会是什么?
沈鸢的意识在极致的恐惧和身体的剧痛中浮浮沉沉。
被拖行在熟悉的、却又无比陌生的宫道上,她感觉自己像一块被随意丢弃的破布。
听雨轩……那个弥漫着霉味和绝望记忆的地方……她拼命挣扎着想要逃离的深渊,兜兜转转,竟又以如此荒诞而恐怖的方式,再次将她吞噬。
当那扇熟悉的、带着陈旧木头气息的门再次在身后关上,当那混合着龙涎香与冰冷松木气息的空气再次将她包裹时,沈鸢蜷缩在冰冷的地面上,终于彻底崩溃,发出了压抑到极致的、如同濒死小兽般的呜咽。
她的文渊阁之梦,她小心翼翼构建的避风港,她试图积蓄力量、展翅高飞的期望……在暴君那冰冷的一瞥和轻飘飘的一句话中,彻底化为齑粉。
那只被重新抓住的“小鸟”,被强行拽回了最华丽的囚笼。
这一次,她还能扑腾出什么?或者,她还能……扑腾多久?
皇帝坐在龙椅上。
面色如常,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般。
一旁的刘福仔细回禀着,刘福自从皇帝是太子的时候就陪伴在他身边了,跟着他从皇子争斗之中到如今的九五之尊,不能说对他还是有些些许的了解吧,但是也是能猜到一二的。
可是如今这变化,倒是让帝王旁边的人精陷入疑惑了。
陆洐让他去调查这一年内,她都发生了什么,怎么就如今转变的如此之大。
他笑了,冷若冰霜的脸上似乎划开了一道口子,冰川脸难得的融化。
“也是一个聪明的丫头,利用走水,让自己脱离浣衣局那个磋磨人的地方,转头抱上了文渊阁的大腿,这丫头当真是好算计啊。”
刘福突然跪地:“陛下,那这个心机深沉的丫头,是否要……”他做了一个抹脖子的手势。
陆洐却没有做声,只是摆摆手,示意他退下。
听雨轩内,再也不似一年前那般,反而是被收拾得当。
沈鸢虽然害怕这个暴君,但是不得不承认,她通过这一年的沉淀,己经能够很好的适应这个古代的生活了。
文渊阁虽然环境好,工作轻松,又有上司赏识,但是终归是一个听命于人的,掌院学士周清源也不能护她周全。
所以她开始重新转变自己的工作重心,或许跟着皇帝,把他当成自己的大老板,跟着他身边工作,这宫中惯会拜高踩低,她现在背靠大树好乘凉,也不失为一个最佳的选择。
正所谓,水往低流,人往高处走。
很快,就听赵福公公来汇报。
日后她的工作就负责运送书籍,文渊阁编撰好的书籍由她亲自送,再一个就是皇帝对于新编撰的书籍有的修改意见,她也要整理完善并且告知文渊阁。
听着似乎是一个秘书的工作。
但是沈鸢却应对的很好。
并且很快投入工作之中。
这样的工作顺利进行了差不多一个月。
皇帝没有为难她,她也依旧谨小慎微,将自己的存在感降到最低。
她深谙帝王无情之道,就算是对于她是好奇还是一个玩物,她都吃罪不起惹怒皇帝,因为她只想好好的活着,等到25岁就可以顺利出宫。
承庆殿内,那方沉甸甸的紫檀御案上,奏疏堆叠如小山,压得人透不过气。
陆洐的目光却悬在窗外,粘在铅灰色的、翻涌不息的雨幕上。
雨点砸在琉璃瓦上,声响急促而沉闷,如同无数只手在焦躁地擂鼓,敲得人心神不宁。
他指尖无意识地在冰凉光滑的玉石镇纸上划过,那点微凉触感,丝毫未能驱散心头那点莫名缠绕的烦躁。
她今日,迟了。
往日里,这个时辰,那轻而稳的足音早该沿着殿外回廊由远及近,像一阵微风吹拂过沉寂的湖面。
裙裾扫过殿门高槛时,会带起一丝极细微的、几乎被忽略的簌簌声,接着是书卷轻轻搁在偏殿小几上的微响。
那声音,竟不知何时成了他批阅奏折时,心底默认的背景。
今日这雨,下得邪性。
陆洐端起手边的茶盏,茶水早己凉透,入口只有一股涩意。
他皱着眉放下,视线再次投向殿门方向,那里只有被风雨猛烈撕扯的厚重锦帘在微微晃动,空洞得令人心烦。
“陛下,”总管太监赵福轻手轻脚地趋近,声音压得极低,几乎被雨声吞没,“文渊阁那边的书……”
陆洐的指尖在镇纸上重重一按,留下一个清晰的印痕。
他没说话,只从喉咙深处发出一声短促而冷淡的鼻音:“嗯?”
赵福的头垂得更低:“沈姑娘……还未到。想是雨势太大,路上耽搁了。要不,老奴遣人去文渊阁问问,今日的书……”
“不必。”陆洐打断他,声音比杯中的冷茶更凉薄。
他重新拾起一份奏折,朱砂笔尖悬在纸面,却迟迟未落下一个字。
那奏折上的墨字仿佛在眼前扭曲、跳动,化作窗外肆虐的雨丝。
他烦躁地将笔一搁,朱砂在折子边缘洇开一小团刺目的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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