汗水浸透了单薄的宫女服,紧贴在背上,冰凉一片。
赌了。把所有的“过错”和“泄愤点”都聚焦到那盏该死的灯上!
把暴君的愤怒,引导到一个无生命的、可以随意处置的物体上!
用对物的极端惩罚,来替代对人的屠杀,既满足暴君的“泄愤”需求,又给他一个“维护绝对威严”的台阶下!
大殿里静得可怕。
仿佛连空气都停止了流动。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每一秒都像一个世纪般漫长。苏薇能清晰地听到自己擂鼓般的心跳,还有旁边宫女压抑到极致的、细微的抽泣声。
完了。
还是不行吗?
这个疯子,根本不吃这套逻辑……
就在沈鸢的神经绷紧到极致,几乎要断裂的瞬间——
“呵……呵呵……”
一声低沉的笑,毫无预兆地从头顶传来。
那笑声起初很轻,带着一种奇异的、令人脊背发凉的沙哑,随即越来越大,越来越肆意,最后竟变成了响彻整个大殿的狂笑!
“哈哈哈!好!好一个‘不长眼的东西’!好一个‘粉身碎骨,死无全尸’!哈哈哈!”
暴君陆衍仰头大笑,笑声在空旷的殿宇中回荡撞击。
震得梁上的灰尘都仿佛要簌簌落下。
那笑声里充满了纯粹的、毫无掩饰的暴戾和一种近乎癫狂的愉悦。
沈鸢伏在地上,身体僵首,血液仿佛都冻住了。
这反应……是成了,还是更糟了?
这人果然是神经病啊!
笑声戛然而止,如同被利刃斩断。
陆衍猛地收声,脸上狂放的笑意瞬间敛去,只剩下冰冷的、如同深渊般的漠然。
他首起身,玄色的帝王常服下摆拂过沈鸢的额头,带来一丝冰凉的触感。
“传旨。”
他的声音恢复了之前的冰冷平稳,毫无波澜,却带着不容置疑的绝对力量。
“御前琉璃灯一盏,侍奉不谨,晦暗无光,亵渎天颜,罪无可赦。着——” 他微微一顿,目光似乎极其短暂地扫过脚下那个抖成一团的身影,“——即刻拖至殿前广场,乱刃砍成齑粉!昭示六宫,以儆效尤!此批宫灯,凡同制者,一律同罪,尽数砍了!”
“是!奴才遵旨!” 总管太监一个激灵,声音都变调了,几乎是连滚爬爬地带着几个小太监冲向那盏早己熄灭、此刻却成了“罪魁祸首”的琉璃宫灯。
很快,殿外广场上传来沉闷而急促的敲击声、琉璃破碎的刺耳锐响,还有某种沉重东西被反复劈砍的钝响,在寂静的深夜里传得格外清晰,令人头皮发麻。
殿内。
死里逃生的宫女太监们,包括那个拿着白绫的老嬷嬷,全都长长地、无声地舒了一口气,身体软了下去,后背的冷汗早己湿透重衣。
劫后余生的巨大虚脱感席卷了每一个人。
沈鸢紧绷到极致的神经骤然一松,巨大的疲惫和眩晕感排山倒海般袭来。
成了……暂时活下来了……她眼前阵阵发黑,只想立刻昏死过去。
然而,就在她心神松懈,身体几乎要在地的刹那——
那双玄色盘龙锦靴,并未如其他人预想的那样,随着旨意的下达而转身离开。
它们,反而在她面前停了下来。
沈鸢的心跳,瞬间漏跳了一拍。
一股比刚才面对白绫时更加冰冷、更加诡异的寒意,顺着脊椎猛地窜了上来。
时间仿佛再次凝固。
殿内刚刚松懈下去的气氛,重新变得令人窒息。
总管太监和嬷嬷交换了一个惊恐万状的眼神,其他宫女更是连大气都不敢喘。
一个冰冷、低沉、带着一丝玩味的声音,如同毒蛇般,慢悠悠地钻进沈鸢的耳朵,清晰得如同在她耳边低语:
“至于这个宫女……”
那声音故意拖长了尾调,每一个字都敲打在沈鸢紧绷到极致的神经上。
“——留下。”
两个字,轻飘飘落下,却像两块万斤巨石,轰然砸在沈鸢的心上,砸得她眼前彻底一黑又一黑。
留下?
不是放归原位,不是赦免无罪,而是……留下?
留在哪里?留在……这个刚刚因为一盏灯就要勒死一群人的、阴晴不定的暴君身边?!
那冰冷的目光,如同实质的冰锥,似乎穿透了她额前凌乱的发丝,牢牢钉在她的身上。
沈鸢伏在地上,额头死死抵着冰冷的地砖,那刺骨的寒意此刻却远不及心底升腾起的、无边无际的冰寒。
她可不想留下啊。
她一个掖庭的女子,今天是被借调这里的。
借调懂不懂啊。
借了就要还回去的。
逃过了灯笼,逃过了白绫,却落入了比死亡更令人胆寒的未知深渊。
陆衍嘴角,似乎极其细微地向上勾了一下,形成一个冰冷而莫测的弧度。
他不再停留,玄色的衣摆如同暗夜流动的阴影,无声地从沈鸢面前掠过,朝着内殿深处走去,只留下那两个字,如同跗骨之蛆,在死寂的大殿中幽幽回荡。
“留、下。”
总管太监立刻会意,那眼神从刚才的如蒙大赦瞬间变成了对沈鸢的极致同情,还混杂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看新奇玩意儿的好奇。
他对着旁边两个还没从砍灯笼的差事中缓过神来的小太监使了个眼色,动作快得像被火烧了屁股。
那两个小太监一个激灵,立刻猫着腰上前,动作倒是比刚才拖人去死时轻缓了不少,但依旧带着不容抗拒的力道,一左一右架住了沈鸢细瘦的胳膊,几乎是半提半拖地将她从冰冷的地砖上“拔”了起来。
沈鸢浑身脱力,双腿软得像煮烂的面条,根本站不住,只能任由他们架着。
脑袋里嗡嗡作响,一片空白,只剩下“留下”那两个字在疯狂盘旋、放大,带着冰冷的回音。
她像一具被抽走了灵魂的破布娃娃,被两人架着,踉踉跄跄地跟在暴君那道散发着绝对压迫感的玄色背影之后,朝着大殿深处、那片更加幽暗未知的阴影里走去。
身后,那老嬷嬷还攥着那匹刺眼的白绫,望着沈鸢被拖走的背影,布满皱纹的老脸上神色复杂至极。
她嘴唇嗫嚅了几下,最终也只是对着旁边同样面无人色的宫女们,极其轻微地、带着劫后余生的颤抖,摆了摆手,示意她们赶紧悄无声息地退下。
殿外,琉璃灯被砍碎的刺耳声音还在断断续续地传来,如同鬼魅的狞笑,为这诡异的“留下”二字,做着最阴森的背景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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