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宫幽暗的回廊仿佛没有尽头，两侧高耸的宫墙投下浓重的阴影。
将仅有的月光也吞噬殆尽。
唯有前方引路太监手中那盏气死风灯，在穿堂而过的阴风里剧烈摇晃，昏黄的光晕忽明忽灭，如同垂死挣扎的鬼火，在冰冷光滑的金砖地面上投下扭曲跳跃的影子。
沈鸢被两个小太监架着，双脚几乎离地，麻木地向前拖动。
她努力想看清前方该死的暴君的背影，但那玄色的身影在摇曳不定的光影里时隐时现，模糊得如同一个不真实的噩梦。
每一次灯光扫过，那绣着狰狞盘龙纹的锦袍下摆便反射出一点冰冷的微光，随即又迅速沉入更深的黑暗里，只留下靴底踏在砖石上发出的、规律而沉闷的轻响。
嗒。嗒。嗒。
那声音像敲在沈鸢濒临崩溃的神经上。
这时间像是被拉的无限漫长。
真尼玛折腾人。
她不知道自己要被带到哪里。
是某个专门处理“特殊”宫人的暗室？还是某个充满血腥刑具的地牢？或者……首接就是暴君的寝宫？最后一个念头让她胃里一阵翻江倒海的恶心和恐惧，喉咙口涌上浓重的铁锈味。
“走快点！磨蹭什么！”架着她左边胳膊的小太监不耐烦地低声斥了一句，手上暗暗加了把力气。
沈鸢被扯得一个趔趄，脚尖在冰冷的金砖上划过，火辣辣地疼。
不知拐过了几道弯，穿过几重厚重的、散发着陈旧木头和尘土气息的门帘，前方的太监终于停了下来。
引路太监手中的灯笼光晕稳定了些，照亮了一扇紧闭的、雕着繁复云龙纹的朱漆大门。
门两侧侍立着两个如同石雕般纹丝不动的带刀侍卫，铠甲在昏黄的光线下反射出幽冷的金属光泽。
“陛下，到了。”引路太监尖细的声音压得极低，带着十二万分的恭敬，对着那扇紧闭的门躬身禀报。
前方那道玄色的身影没有任何回应。只见他随意地抬了下手。
“吱呀——”一声令人牙酸的轻响，沉重的朱漆大门被门内的侍从无声地向内推开一道缝隙，更浓郁的、混合着龙涎香和某种冷冽松木气息的空气扑面涌出。
陆衍的身影没有丝毫停顿，径首走了进去，
玄色的衣摆瞬间消失在门内深沉的黑暗里。
架着沈鸢的两个小太监动作顿住，互相对视了一眼，眼中都带着茫然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恐惧。
陛下只说“留下”，可没说具体安置在哪儿啊！这深更半夜的……
引路的总管太监显然也犯了难。
他飞快地瞥了一眼那扇缓缓合拢的朱漆大门，又看看几乎、面无人色的沈鸢，眉头拧成了疙瘩。
陛下寝殿，那是随便什么人都能进的吗？
尤其还是这么个……来历不明、刚刚触怒过圣颜的小宫女！
就在门缝即将完全合拢的瞬间，殿内深处，那个冰冷低沉、毫无情绪起伏的声音，如同穿过门缝的寒风，再次清晰地飘了出来：
“搁外间。”
三个字，言简意赅。
却让门外的总管太监如蒙大赦。
长长地、无声地舒了一口气。
“是！奴才明白！”他赶紧对着门缝躬身应道。
朱漆大门彻底合拢，隔绝了内里的一切。
总管太监转过身，脸上恢复了几分大太监的威严，对着那两个架着沈鸢的小太监挥了挥手：“听见了？陛下的恩典！还不把人带到偏殿外间歇着去！手脚麻利点！”
“偏……偏殿外间？”其中一个小太监有些懵，“刘公公，是……是哪个偏殿？”
“蠢货！”刘公公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压低声音斥道，“还能是哪个？自然是陛下寝宫东边的听雨轩！赶紧的！把人安置好，找个婆子来看着她，别让她乱跑惊了圣驾！再出半点岔子，仔心你们的皮！”
“是是是！”两个小太监吓得一哆嗦，再不敢多问，半拖半架着浑浑噩噩的沈鸢，跟着引路的小火者，绕过正殿大门，沿着回廊急匆匆地朝东边走去。
听雨轩。
名字倒是清雅。但当沈鸢被几乎是“扔”进这间弥漫着淡淡霉味和灰尘气息的外间时，她只感到刺骨的冰冷和绝望。
屋子不大，陈设极其简单，甚至可以说是简陋。
一张硬邦邦的、铺着薄薄褥子的木榻靠着墙，一张掉了漆的小方桌，两把凳子。
角落里堆着些蒙尘的杂物。
唯一的光源是桌上那盏豆大的油灯，光线昏暗，勉强能照亮方寸之地。
窗户关着，糊着的高丽纸有些地方己经破损，丝丝缕缕的冷风从破洞里钻进来，吹得灯焰摇曳不定，在墙壁上投下张牙舞爪的鬼影。
一个身材粗壮、面无表情的老嬷嬷很快被唤了来，抱着铺盖卷，沉默地看了沈鸢一眼，那眼神如同在看一件死物。
她手脚麻利地在离木榻不远的地上铺开了自己的被褥，然后便像一尊石像般盘腿坐在上面，浑浊的老眼半开半阖，不再看沈鸢，却形成了一道无形的、令人窒息的屏障。
门被从外面轻轻带上，落锁的声音清晰传来。
隔绝了。
沈鸢再也支撑不住，身体一软，顺着冰冷的墙壁滑坐到同样冰冷的地上。
额头和膝盖的疼痛后知后觉地汹涌袭来，喉咙里火烧火燎，但都比不上心底那巨大的、冰冷的空洞和恐惧。
没有白绫，没有砍刀，只有这间昏暗、冰冷、散发着霉味的屋子，一个看守她的活死人般的嬷嬷，还有门外深不可测的宫廷。
“留下”……
她蜷缩起身体，双臂紧紧抱住自己，试图汲取一点点可怜的暖意，牙齿却控制不住地咯咯作响。
陆衍最后那个冰冷的、玩味的眼神，如同烙印般刻在她脑海里。
他不是赦免了她，他只是……暂时留下了这个让他觉得有点意思的“玩意儿”。
就像猫捉到老鼠，不会立刻咬死，而是饶有兴致地看着它徒劳地挣扎、逃跑。
下一步是什么？他到底想做什么？
未知的恐惧，如同这间屋子里的寒气，丝丝缕缕，无孔不入，比死亡更加漫长地啃噬着她的神经。
不知过了多久，油灯的火苗跳跃了一下，光线猛地暗下去一瞬，映得墙壁上那些鬼影更加扭曲狰狞。
沈鸢猛地一颤，下意识地抬手捂住了自己的脖子。
那里，皮肤之下，仿佛还残留着车祸瞬间被安全带勒死、以及穿越伊始被无形白绫锁喉的、双重叠加的剧痛幻影。
尖下的皮肤冰凉细腻，却空无一物。
就在这时，指尖无意中滑过颈侧某处——一个极其细微的、凸起的点。
沈鸢的动作骤然僵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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