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机成熟。
一个无星无月的深夜,寒风凛冽。
劳累了一天的浣衣局早己陷入死寂,只有鼾声和梦呓偶尔响起。
沈鸢悄无声息地从冰冷的通铺上起身,如同幽灵般溜出了房门。
她没有穿鞋,冰冷的石板地面刺得脚底生疼,却让她更加清醒。
后院漆黑一片,只有风声呜咽。
她目标明确地摸向那个破棚子,里面堆着一些破布和废弃的杂物,角落里果然扔着几盏缺油少捻的旧油灯。她小心翼翼地拿起一盏看起来最破、最像是被遗弃的,里面还有一点浑浊的残油。
又飞快地抓起一把干燥的引火绒草。
然后,她迅速转移到柴垛和晾晒着几匹刚浆洗好、等待天明收取的宫绸之间的位置。
这里堆着一些废弃的竹筐和干草。
就是这里。
沈鸢的心跳得飞快,手心全是冷汗。
她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她不是纵火犯,她是在为自己争取一条生路!
她将油灯小心地放在一堆干草和破竹筐后面,确保从外面不易一眼看见。
然后,她用引火绒草沾了一点残油,搓成细长的引信,一端搭在油灯微弱的火苗上(她事先用火折子点燃了灯芯),另一端则延伸向旁边的干草堆。
做完这一切,她迅速后退,躲到不远处一个巨大的、废弃的石磨盘后面,屏住呼吸。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寒风似乎更大了。
那微弱的火苗在风中摇曳不定,引信缓慢地燃烧着,发出极细微的“滋滋”声。
突然!
“喵呜——!”
一声凄厉尖锐的猫叫划破夜空!
一只受惊的野猫不知从哪个角落猛地窜出,慌不择路地撞翻了那个破竹筐!
哗啦!
竹筐倒地,正好砸在了那盏点燃的油灯上!
砰!啪嚓!
油灯碎裂!滚烫的灯油混合着火星,瞬间泼溅到早己沾油的干草和引信上!
呼——!
橘红色的火焰猛地腾起!贪婪地吞噬着干燥的绒草、破布和竹筐!火舌借着风势,迅速舔舐上旁边堆积的干柴!
成了!
沈鸢的心脏几乎要从嗓子眼里跳出来!她强忍着巨大的恐惧和一丝罪恶感,按照计划,发出一声惊恐到极致的、足以撕裂夜空的尖叫:
“啊——!走水啦——!救命啊——!!!”
凄厉的女声在死寂的夜里如同惊雷炸响!
“走水了?!”
“哪里?哪里走水了?”
“后院!是后院!”
“快起来!救火啊!”
整个浣衣局瞬间炸开了锅!惊恐的喊叫声、杂乱的脚步声、踢翻水盆的哐当声……乱成一团!
沈鸢尖叫着,从石磨盘后“连滚爬爬”地冲了出来,脸上满是真实的惊惧(一半是演的,一半是真的怕火势失控),头发凌乱,衣衫不整,指着那己经窜起一人多高的火焰,语无伦次地哭喊:“火!好大的火!有……有鬼火!是猫!野猫撞翻了灯!救命啊!” 她刻意让自己看起来惊慌失措,脚步踉跄,在混乱的人群中显得格外扎眼。
但是她的话却成功的将这一切都引向那只作乱的猫。
而她成了一个倒霉的小可怜。
还险些丧命于此。
火光冲天!照亮了沈鸢那张惨白惊恐、沾着烟灰的脸,也照亮了闻讯赶来、衣衫不整的赵泉那张因为极度惊怒而扭曲变形的脸!
“废物!一群废物!水!快打水啊!” 赵泉尖叫着,看着火舌己经开始威胁到旁边晾晒的、价值不菲的宫绸,心都在滴血!
那是要送去给新晋美人的料子!
烧了,他拿什么赔?!
他的差事还要不要了?!
混乱中,有人看到了沈鸢是从起火点方向跑出来的,立刻喊道:“是沈鸢!我看到她刚从那边跑出来!”
“对!就是她!她鬼鬼祟祟的!”
“又是这个扫把星!肯定是她招来的火!”
“灾星”、“晦气”、“扫把星”的骂声瞬间盖过了救火的呼喊,矛头首指沈鸢!
赵泉血红的眼睛猛地盯住了被众人指指点点的沈鸢!
他脑子里瞬间串联起一切:这贱婢被御前赶回来,神情恍惚,干活出错,今天还打翻水盆触他霉头!现在又在她出现的地方起火,烧了贵人的衣料!不是她招的晦气是什么?!不是她这个灾星还能是谁?!
“沈!鸢!” 赵泉的声音因为极致的愤怒而尖锐到破音,他几步冲到沈鸢面前,扬起手,用尽全身力气狠狠地扇了过去!
“啪!”
一声脆响!
沈鸢被打得一个趔趄,半边脸瞬间红肿起来,火辣辣地疼,耳朵嗡嗡作响。
她顺势“扑通”一声摔倒在地,捂着脸,泪如雨下,哭得撕心裂肺:“不……不是奴婢……是猫……真的是野猫……”
“放屁!” 赵泉气得浑身发抖,指着她,手指都在哆嗦,尖声咆哮,声音传遍了整个混乱的院子:“就是你!你这个丧门星!晦气东西!自从你回来,浣衣局就没安生过!先是触怒天颜被赶回来,现在又招来天火!烧了贵人的衣料!你想害死我们所有人吗?!滚!给我立刻滚出浣衣局!滚得越远越好!别让我再看见你这张晦气的脸!否则我扒了你的皮!”
他气得几乎失去理智,只想立刻把这个带来灾难的源头清除掉!
至于赶出去后她的死活?谁在乎!只要别死在他这里连累他就行!
几个凶神恶煞的粗使太监立刻上前,不由分说地架起还在“哭嚎”的沈鸢,像拖一条死狗一样,粗暴地拖向院门。
沈鸢挣扎着,哭喊着,看起来绝望无助到了极点:“公公饶命……公公饶命啊……不是奴婢……求求您……” 然而,在无人看见的角度,她那双被泪水模糊的眼睛深处,却是一片冰冷的平静,甚至带着一丝计划得逞的决绝。
院门被粗暴地拉开,深秋凌晨刺骨的寒风猛地灌了进来。
沈鸢被狠狠地推搡出去,重重地摔倒在门外冰冷坚硬的石板地上。
“滚!别再让咱家看见你!” 赵泉站在门内,脸色铁青,眼神怨毒地最后剜了她一眼,随即“砰”地一声,重重关上了那扇象征着泥潭的大门!
门内,救火的嘈杂声、骂声依旧隐约传来。
门外,世界骤然安静下来。
只有呼啸的寒风,和远处宫墙上巡逻侍卫灯笼的微弱光点。
沈鸢趴在地上,额头抵着冰冷粗糙的石板,半边脸肿痛,浑身骨头像散了架。
但她的嘴角,却极其缓慢地、极其隐蔽地向上扯了一下,形成一个冰冷而疲惫的弧度。
第一步,成了。
被浣衣局扫地出门。虽然前路依旧迷茫,甚至可能更糟(皇宫里一个无处可去的宫女下场可想而知),但至少,她亲手砸碎了那个名为“浣衣局”的囚笼,摆脱了赵泉和那群充满恶意的眼睛,更重要的是,远离了那个随时可能暴露“沈鸢”本性的高危环境。
她挣扎着,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扶着冰冷的宫墙,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
单薄破旧的宫女服在寒风中猎猎作响,额角的伤口和红肿的脸颊在熹微的晨光中显得格外狼狈凄惨。
她抬起头,望向深宫那层层叠叠、望不到尽头的巍峨殿宇和高耸宫墙。
下一步,该去哪里?
她不知道。
但有一点她无比清楚:从被推出这道门开始,她沈鸢,就彻底斩断了与原主“沈鸢”这个身份最后的、表面的联系。
她必须为自己,在这吃人的深宫里,重新杀出一条血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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