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的宫墙像巨兽的肋骨，挤压着狭窄的宫道。
深秋凌晨的寒风，裹挟着霜气，刀子般刮过沈鸢红肿的脸颊和单薄的衣衫。
她必须审时度势眼前的局面，赶紧找到可以抱大腿的地方，要不然，不等冬天，她不是被欺负死，就被冻死了。
她扶着冰冷的石壁，摇摇晃晃地站起来，每一步都牵扯着身上的伤痛，额角的伤口在寒风中刺疼，半边脸颊火辣辣地麻木着。
被赶出来了。
彻底斩断了与浣衣局、与“沈鸢”这个身份最后的、表面的联系。
自由了吗？不，是坠入了更深的、无处着落的深渊。
一个在深宫里失去了所属、没有名册、被主管太监像扔垃圾一样丢出来的宫女，连最低等的粗使都算不上，是真正的孤魂野鬼。
被巡逻的侍卫撞见，轻则被当作可疑之人抓起来拷问，重则……可能首接当成逃奴处置了。
必须立刻找到一个去处！一个能重新“挂靠”，获得身份掩护的地方！
沈鸢拖着沉重的脚步，避开主道，缩在宫墙最阴暗的角落，大脑以前所未有的速度疯狂运转，分析着深宫各个可能的去处，评估着风险与收益。
冰冷的现实让她迅速摒弃了所有不切实际的幻想。
冷宫： 苟活之地。足够偏僻，规矩松散，熬到二十五岁出宫似乎可行。
但……冷宫聚集的都是被帝王厌弃、家族失势的废妃和她们同样绝望、扭曲的奴仆。
那里是人性最阴暗的泥沼，拜高踩低、互相倾轧是常态。
一个无依无靠、身份不明的“新人”，进去只会成为最底层的出气筒和掠夺对象。
她或许能忍一时，但长期在那种环境下，要么被同化成行尸走肉，要么在某个深夜悄无声息地消失。
否决。 她要的不是苟活，是积蓄力量的机会。
各宫娘娘处： 看似机会所在。攀附权贵，借力上位。
但……风险高到无法承受。
后宫是真正的修罗场。
娘娘们性情莫测，今日得宠明日就可能失势。
身边的宫女太监更是踩着同伴尸骨往上爬的鬣狗。
她一个小小宫女，没有根基，没有靠山，空有几分机智，在那些浸淫权术多年的娘娘和心腹面前，如同稚子耍刀。
稍有不慎，说错一句话，做错一个表情，甚至只是主子心情不好，都可能招来灭顶之灾——下跪、掌嘴、罚跪、杖责，甚至无声无息地被“病故”。
她刚在暴君面前跳了一曲刀尖上的舞，侥幸生还，绝不想立刻再跳进另一个同样致命的旋涡。
否决。 时机未到，实力太弱。
服侍皇子： 长线投资，潜力巨大。
可惜……皇帝陆衍，那个喜怒无常的暴君，登基时日尚短，后宫虽有，却至今未有子嗣诞生的消息传出。
这条路，目前是条死胡同。
否决。
沈鸢盘算着宫内可以栖身之所。
突然她眼前一亮。
……文渊阁？
这个念头如同黑暗中划过的一道微光，瞬间攫住了沈鸢的全部心神！
文渊阁！
那是宫中存放经史子集、典章古籍的皇家藏书楼，更是当朝才俊、饱学之士汇聚之地，负责编撰史书、整理典籍、修订历法……是整个王朝文化传承的核心重地之一！
这个地方的优势，在沈鸢脑中瞬间清晰无比：
远离权力风暴中心： 它不首接隶属于后宫嫔妃，也非前朝权力倾轧的核心战场。
它的“主子”是那些书籍，是学问。
相对而言，环境纯粹得多，斗争也相对温和（至少在表面上是学术争论）。
知识就是力量（和护身符）： 那里有海量的书籍！
这是沈鸢目前最需要的资源！
她需要了解这个世界的规则、历史、人物、潜藏的线索。
知识能武装她的头脑，让她不再是任人宰割的羔羊。
同时，在文渊阁做事，哪怕只是洒扫，接触的都是饱学之士和珍贵典籍，天然带有一层“清贵”的光环，无形中能提供一些保护，让人不敢轻易折辱。
结交“潜力股”： 能在文渊阁行走的，除了老学究，更多是年轻有为、通过科举进入翰林院或担任编修的才子。
这些人或许现在官职不高，但他们是未来的朝堂栋梁，是信息网的重要节点。
若能低调地建立一些联系，获取信息，甚至……留下一个“本分、勤勉、略通文墨”的印象，对未来将是巨大的助力。
相对宽松的环境： 比起其他地方的动辄得咎，文渊阁的规矩虽然也森严（尤其是对书籍的保护），但氛围相对沉静。只要安分守己，做好分内事，不弄坏书籍，生存压力会小很多。
她可以有时间和空间去观察、学习、积累。
“技术性”岗位： 文渊阁需要大量人手进行书籍的除尘、晾晒、整理、抄录（低等宫女太监负责基础体力活）。这些工作虽然辛苦，但更偏向“技术性”而非“伺候人”，相对独立，减少了首接面对主子喜怒无常的风险。
这就是她目前能找到的最理想的跳板和避风港！
然而，兴奋只持续了一瞬，冰冷的现实再次浇下冷水。
文渊阁是何等清贵之地？
她一个刚刚被浣衣局扫地出门、身份不明、脸上还带着伤、衣衫褴褛的低贱宫女，凭什么进去？
连靠近的资格恐怕都没有！
“需要一张‘门票’……一个引荐……或者，一个‘机会’。” 沈鸢的眼神在绝望中重新燃起冷静的火焰。
她不能坐以待毙。
就在这时，一阵细碎而急促的脚步声由远及近，伴随着一个刻意压低的、带着谄媚和焦急的少年声音：
“……哎哟我的张公公，您就帮帮忙吧！昨儿夜里风大，把文渊阁西侧库房顶上的瓦掀了好些，雨水灌进去，湿了好几架子刚晒好的旧档！掌院大人一早发现，脸都绿了！正大发雷霆呢！现下阁里能调拨的人手全扑上去抢救了，可还是缺人手！尤其缺会爬高、手脚麻利点的小子去补瓦！您看……”
沈鸢的心脏猛地一跳！机会！
她立刻将自己缩进墙角更深的阴影里，屏住呼吸。
另一个略显尖细、带着不耐烦的太监声音响起：“补瓦？你当咱家这里是瓦匠铺子？这大清早的，上哪儿给你找会爬高补瓦的伶俐人去？再说，文渊阁那地方，湿了书是大事，万一派去的人毛手毛脚再弄坏点别的，咱家可担待不起！”
“哎哟喂，张公公，我的好公公！” 少年声音更急了，带着哭腔，“掌院大人说了，午时前必须把漏堵上，不然湿气蔓延，损失更大！求您了！不拘什么人，只要手脚齐全，不怕高，肯干活就成！工钱好说！阁里管一顿好饭！求您了张公公，您就当救救小的……”
“啧……” 那张公公似乎被缠得没办法，又或许是“工钱好说”打动了他，“行了行了，别嚎丧了！咱家知道了。正好，内务府前些日子打发来几个干净身、还没分派差事的小太监，笨手笨脚的，正愁没地方塞呢。你先领两个过去应应急吧！记住，盯紧点！出了岔子，咱家唯你是问！”
“是是是！谢张公公！谢张公公！您真是活菩萨！” 少年太监千恩万谢。
脚步声再次响起，似乎是那少年太监领着人匆匆往某个方向去了。
墙角阴影里，沈鸢的眼睛亮得惊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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