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言的帆布鞋重重地踩过青石板，“啪嗒”一声，泥点欢快地溅上裤脚。
那青石板湿漉漉的，泛着暗沉的光，在昏黄的路灯下显得格外清冷。
他把伞往白露那边又斜了斜，雨幕如密集的珠帘般落下，打在伞面上，发出噼里啪啦的声响。
她的羽绒服帽子早被打湿，毛球蔫蔫地贴着后颈，摸上去湿漉漉、凉冰冰的。
"你这样要淋透了。"白露伸手去推伞柄，指尖触到他冰凉的手背，那凉意瞬间顺着指尖传遍全身，她又像被烫到似的缩回去。
顾言没接话，只把伞压得更低，雨水顺着伞骨滑落，滴在地上，溅起小小的水花。
这是他重生后第三次经历这种暴雨——前世《朝歌》开机当天也是这样的天气，那时他蹲在道具组搬箱子，雨水打在身上，冷得刺骨。
透过雨帘，他看见白露抱着剧本往化妆间跑，发梢滴着水，睫毛上挂着雨珠，像只淋湿的小雀儿，娇弱又无助。
他的内心一阵刺痛，自责自己当时的无力。
那时的他，只是个小小的群演，根本没有能力保护她。
看着她在雨中奔跑的身影，他的心里充满了无奈和愧疚。
后来她被唐婉儿买的"抢角耍心机"通稿骂上热搜时，他蹲在网吧看评论，屏幕蓝光映得眼眶发疼，键盘上沾着泡面油，和此刻伞骨上的雨水一样凉。
他的双手紧紧握拳，指甲嵌入掌心，心中满是愤怒和不甘，却又无能为力。
"顾言？"白露的声音打断回忆，"你手在抖。"
他这才意识到自己撑伞的胳膊在发颤。
连日来跟唐父旗下公司周旋，替白露截胡黑稿通稿，昨晚还熬夜改了三版《朝歌》女主的情绪小传——这些他都能扛，但此刻被她关切的眼神盯着，喉结突然发紧："没事，伞骨硌的。"
话音未落，前方土路突然塌陷出个泥坑，“轰”的一声闷响，仿佛在他们平静的雨中之行里投下一颗炸弹。
顾言本能地拽住白露手腕往旁边带，两人踉跄着撞进路边破棚屋。
竹篾编的棚顶漏着雨，雨滴“滴答滴答”地落下，打在地上的水渍里，溅起细小的水花。
地上堆着半袋发霉的饲料，霉味混着雨水的腥气钻进鼻腔，那味道刺鼻又难闻。
"这雨..."白露甩了甩头发上的水珠，发梢的水珠子落进衣领，那凉意让她忍不住缩了缩脖子，"一时半会儿停不了。"
顾言扯了扯湿透的袖子，那布料冰凉地贴在身上，难受极了。
他摸出兜里的纸巾递过去。
纸巾是今早特意装的，怕她补妆用——前世她总在后台翻遍所有口袋找纸巾，最后只能用团皱的通告单擦眼泪。
"谢谢。"
白露接过纸巾，指尖扫过他掌心的薄茧，那粗糙的触感让她心中一暖，"你这几天...是不是特别累？"
顾言一怔。
他以为自己藏得很好，藏起重生的秘密，藏起对每个黑稿的预判，藏起每次替她挡枪时加速的心跳。
可她眼尾还沾着没卸干净的妆，却把他眼下的青黑看得清清楚楚。
"还行。"他扯出个笑，那笑容有些牵强，在昏暗的棚屋里显得格外苦涩，"我以前当群演，三天三夜不睡觉搬道具是常事。"
"骗人。"
白露突然凑近，鼻尖几乎碰到他沾着雨珠的睫毛，她的眼神里满是心疼和关切，"你昨天在片场帮我对戏时，念到'阿离被父亲误解'那段，声音都哑了。"
她退后半步，蹲下来拨弄脚边的饲料袋，"其实...我知道你在帮我。"
棚屋里突然安静下来。
漏雨的声响被放大，啪嗒啪嗒砸在饲料袋上，像敲在两人心尖，每一声都敲得人心惶惶。
顾言望着她发顶的小卷毛，想起前世她退圈那天，在社交平台发的最后一条动态："原来被记住，比被忘记更难。"
"我只是..."他喉咙发涩，声音有些哽咽，"不想看你被误解。"
"你知道吗？"白露忽然抬头，眼睛在昏暗里亮得惊人，那光亮仿佛能穿透这黑暗的棚屋，"我其实不奢望一夜爆红。"她伸手接住从棚顶漏下的雨丝，那雨丝凉凉的，滑过她的手心，"我只希望...能成为一个让人记住的演员。
哪怕只是因为一个角色，也值得。"
顾言的呼吸一滞。
前世暴雨夜，他在出租屋刷到她的退圈声明，最后一句正是这句话。
那时他攥着手机，指甲几乎掐进掌心，却连给她发条安慰短信的资格都没有。
此刻她的声音比记忆里清亮，带着新人特有的脆生生的底气，像春天的新竹，带着破岩而出的力道。
"会的。"他听见自己说，声音比想象中更坚定，那声音仿佛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你会被记住的。"
白露歪头看他，雨水顺着棚檐滴落，在两人之间织成一道水幕，那水幕晶莹剔透，如梦如幻："你好像...很确定？"
顾言喉结动了动。
他的思绪飘向了未来，仿佛己经看到了白露梦想成真的场景。
在一个星光熠熠的颁奖典礼上，舞台上灯光璀璨，台下座无虚席。
白露身着华丽的晚礼服，优雅地走上舞台中央，手中紧握着那座代表着至高荣誉的奖杯。
她的眼神自信而明亮，脸上洋溢着幸福的笑容。
台下掌声雷动，观众们纷纷起立为她喝彩，相机的闪光灯闪烁不停，记录下这荣耀的时刻。
而顾言则站在台下的某个角落，默默地为她骄傲。
他想告诉她，他见过她三年后凭《长月烬明》里的黎苏苏拿新人奖，见过她五年后在《以爱为营》里把职场女性演得让观众跟着哭跟着笑，见过她十年后站在金棕榈奖领奖台上，说"谢谢所有记住我的人"。
但话到嘴边，只化作一句："因为你值得。"
棚外雷声炸响，“轰隆”一声，震得竹篾顶棚簌簌落灰，那灰尘弥漫在空气中，带着一股陈旧的味道。
白露打了个寒颤，无意识地往他身边靠了靠，她身上淡淡的橘子味更浓郁了，那是片场发的润唇膏味道——前世她总说，化唇妆前涂这个就不会起皮。
"你以后...还打算继续演戏吗？"白露突然问，声音轻得像雨丝，那声音带着一丝期待和紧张，"我看你在片场对戏特别认真，上次帮我抠'得知兄长战死'那场戏的微表情，连手指发抖的幅度都要调三次。"
顾言一僵。
此时，他的脑海中也浮现出自己未来演戏的画面。
在一个历史剧中，他身着古装，眼神坚毅，将角色的情感演绎得淋漓尽致。
台下的观众们沉浸在剧情中，被他的表演所打动，发出阵阵赞叹。
他确实在群演时演过不少小角色，但重生后他的目标从来不是站在镜头前——他要站在更暗处，替她挡住所有阴箭。
可此刻她仰着头，睫毛上还沾着雨珠，像只期待回应的小鹿，他鬼使神差地点了点头："如果有机会的话。"
"那我们一起追梦吧。"白露笑了，眼睛弯成月牙，那笑容如春日暖阳般温暖，"等我成了被记住的演员，你要是还在演戏，我就...就给你当配戏！"
顾言望着她发亮的眼睛，心里某个尘封的角落"咔嗒"一声打开了。
他仿佛看到了未来他们一起在片场努力的场景，两人相互鼓励，共同进步，每一次的表演都能赢得观众的认可和掌声。
前世他只能在观众席看她谢幕，今生他终于能站在离她更近的地方，替她撑伞，替她挡雨，替她把所有被曲解的"黑料"撕成碎片。
雨越下越大，棚屋里的温度渐渐低下来，那寒意像一只无形的手，慢慢地侵蚀着他们的身体。
白露的眼皮慢慢打架，最后歪着脑袋靠在他肩上。
顾言保持着僵首的姿势，生怕动一动就会惊醒她。
他静静地看着她，看着她均匀的呼吸，看着她微微颤动的睫毛，心中满是温柔和怜惜。
她的呼吸喷在他颈侧，带着点暖烘烘的湿气，像春天最早融化的雪水，那温暖让他的心里也变得柔软起来。
"这一世，我不会再让你一个人。"他望着棚外翻涌的乌云，轻声说。
雷声刚好盖过他的话，却在他心里炸成一片烟花——那是他对自己的承诺，也是对她的，未说出口的誓言。
不知过了多久，雨势渐弱。
顾言低头看了眼手表，凌晨两点十七分。
他轻轻抽了抽被压麻的胳膊，那麻木的感觉让他忍不住皱了皱眉头。
正想把外套脱下来给白露盖上，就见她睫毛颤了颤，迷迷糊糊地呢喃："阿离...别怕..."
是《朝歌》里她饰演的角色名。
顾言的手指停在半空，看着她睡梦中皱起的眉头，又慢慢抚平整，那动作轻柔得仿佛怕惊扰了她的美梦。
棚外的雨还在落，却己不是前世那道催她退圈的雨帘——这一次，他会替她守着，守到云开雾散，守到她被所有人记住的那天。
晨光微曦时，白露在轻晃中醒来。
她的脑袋还有些昏沉，梦中的场景还在脑海中回荡。
她揉了揉眼睛，发现自己正趴在顾言腿上，他的外套裹在她身上，带着体温的余温，那温暖让她的心里充满了感动。
棚外的雨不知何时停了，青石板上泛着粼粼水光，像撒了一地碎钻，那光芒在晨光中闪烁着，美丽极了。
顾言正低头看手机，屏幕蓝光映得他眼尾发青。
听见动静，他抬头笑了笑："醒了？
我刚查了，半小时后有趟摆渡车回剧组宿舍。"
白露坐首身子，摸到自己发梢己经干了，应该是他偷偷用掌心焐干的。
她望着他眼下的青黑，
"今天...我会演好阿离的。"她轻声说，声音里带着连自己都没察觉的坚定。
顾言愣了愣，随即笑了。
他望着棚外渐亮的天色，心里的火种烧得更旺了。
该来的雨己经下过，接下来，该是他们的晴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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