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言把手机锁进抽屉时，檀木串在金属锁扣上刮出细微声响。
窗外梧桐叶沙沙作响，他盯着桌上摊开的剧本修改稿，“玉簪内侧刻‘永’字”的批注被台灯照得发亮——这是《朝歌》女主的关键细节，前世正是因为这个伏笔没处理好，才让白露被骂“细节把控差”。
床头柜上的老式闹钟“咔嗒”一声跳到十点一刻，他刚要关灯，手机突然在裤袋里震动。
这次不是匿名短信，是陈总监的来电。
“小顾，明天上午十点来试拍间。”陈总监的声音带着紧绷的沙哑，“有重要的事谈。”
顾言捏着手机的手顿了顿，听见电话那头隐约传来女人的尖声：“我爸说了，要是婉婉拿不到女主，天盛今年的三部S级剧都换合作方！”是唐婉儿的声音，带着压抑的愤怒。
他垂眸看了眼檀木串，喉结动了动：“好，我准时到。”
次日清晨的试拍间蒙着一层薄雾，顾言推开门时，陈总监正对着窗抽烟，烟灰落了半桌。
唐婉儿倚在化妆镜前补口红，镜面映出她紧绷的下颌线，口红尖在唇峰处戳出个红点。
白露站在窗边，手指绞着羽绒服拉链头，见他进来，眼睛立刻亮起来。
“顾先生。”陈总监碾灭烟头，指尖在桌面敲出急促的节奏，“剧组决定……再加一轮考核。”
试拍间的空调突然“嗡”地响了一声。
白露的手指猛地攥紧拉链，羽绒服布料发出细微的撕裂声；
唐婉儿补口红的手停在半空，镜子里她的眼尾挑了挑；
顾言则垂着眼看自己的鞋尖，檀木串在腕间滑了滑——前世此刻，唐父确实动用了天盛的资源，只是那时的他连陈总监的面都见不着。
“为什么？”白露的声音带着颤抖，“昨天我和唐小姐的试戏，大家都……”
“没有为什么。”唐婉儿啪地合上口红盖，“资本选角，本来就是多轮筛选。怎么，怕了？”她斜睨着白露，涂着水钻甲片的手指敲了敲化妆台，“还是说，某些人根本没底气？”
陈总监咳嗽一声，从文件夹里抽出一张纸：“新增考核是即兴表演，主题‘面对背叛时的选择’。两位各抽一张提示卡，十分钟准备，现场表演。”他的目光扫过顾言，又迅速移开，“这是制片方的要求。”
顾言看着陈总监发红的眼尾，突然想起前世此刻陈总监也是这样——他其实看出了白露的潜力，但天盛的投资占了剧组60%。
他摸了摸口袋里的小纸团，那是昨晚熬夜写的提示内容，和前世某部爆剧的经典桥段分毫不差。
“抽卡吧。”陈总监推过装着纸条的木盒。
唐婉儿先伸手，抽了张纸条扫一眼，嗤笑：“‘发现闺蜜和男友约会’？简单。”她把纸条拍在桌上，转身对化妆师说：“把我头发弄乱点，显得狼狈。”
白露的手悬在木盒上方顿了顿，指尖微微发抖。
顾言站在她侧后方，用只有两人能听见的声音说：“抽最底下那张。”
她抬头看他，睫毛上还凝着晨雾似的水珠。
顾言冲她眨了下眼，她便伸手探进盒底，摸出张泛黄的纸条——正是他昨晚趁人不注意塞进去的，内容是“得知救命恩人为救自己背叛了信仰”。
“准备开始。”刘老师看了眼手表。
唐婉儿第一个上台。
她踉跄着扑向虚设的“闺蜜”，指甲几乎要掐进空气里：“你们怎么能这样！我把心都掏给你们了！”她的声音像绷紧的琴弦，眼泪大颗大颗掉，但眼底没有痛，只有被冒犯的骄纵。
演到“扇男友耳光”时，她真的扬起手，却在半空停住，咬着牙笑：“算了，这种垃圾，我不要了。”
试拍间安静得能听见空调滴水的声音。
刘老师在笔记本上画了个叉，陈总监揉了揉眉心。
轮到白露时，她抱着提示卡站在原地，睫毛轻轻颤着。
顾言看见她喉结动了动，像是在吞咽什么，然后她慢慢闭上眼——前世那部爆剧里，女主得知恩人背叛时，就是这样先沉默，再爆发的。
“师父。”她开口时声音哑得像被砂纸磨过，“您说过，这世上最不能丢的是脊梁骨。”她往前走了两步，指尖虚虚碰了碰空气，“可您为了我……”眼泪顺着她的下颌线砸在地上，“您让我怎么活？”她突然跪下去，脊背弯成一张弓，“您教我学医是为了救人，不是让我带着您的血债活一辈子！”
刘老师的笔“啪”地掉在桌上。
她慌忙去捡，却发现自己眼眶早就湿了。
陈总监坐首身子，手指无意识地敲着桌沿——这才是他要的“有血有肉的角色”。
唐婉儿在台下咬着嘴唇，甲片把掌心掐出月牙印。
她突然站起来：“这算什么？她肯定提前看过剧本！”
“唐小姐。”刘老师推了推眼镜，声音里带着少见的冷峻，“真正的好演员，不需要提前背剧本。”
陈总监翻开笔记本，钢笔尖在“白露”两个字上顿了顿，这次没有戳破纸页。
他合上本子时，晨光刚好漫过他的肩膀：“经过剧组讨论，《朝歌》女主由白露饰演。”
唐婉儿的妆面在瞬间崩了。
她抓起化妆台上的粉饼砸向地面，瓷片飞溅时割破了她的手背，血珠顺着手腕往下淌：“你们会后悔的！我爸不会放过你们！”她踉跄着撞开门，风卷着梧桐叶灌进来，把她的高跟鞋声刮得支离破碎。
顾言望着她的背影，腕间檀木串微微发烫——前世唐父确实没罢休，后来给白露买了“抢资源”的黑稿。
但这次，他早把唐父旗下娱乐公司明年要爆的财务丑闻，记在了手机备忘录里。
“顾言？”白露的声音把他拉回现实。
她举着合同站在他面前，笔尖还沾着墨，“我签完了。”
他这才注意到她眼尾还带着未干的泪，却笑得像朵刚开的海棠：“要谢的话，谢你自己。”他摸出纸巾要给她擦脸，手在半空顿住，又收回插进口袋，“毕竟，你演得那么好。”
白露盯着他泛红的耳尖，突然噗嗤笑出声。
她把合同递给工作人员时，瞥见顾言口袋里露出半截纸条，字迹是他的——“救命恩人背叛戏：先收着情绪，等提到‘脊梁骨’再爆发”。
下班时，夕阳把影视城的青石板染成金红色。
白露抱着剧本走在前面，羽绒服帽子上的毛球一颠一颠。
顾言落在她身后两步，盯着她发间沾的梧桐叶，刚要伸手，手机在口袋里震动——是匿名短信：“后巷的约定，别让我等太久。”
他抬头时，白露刚好回头。
她的影子和他的影子在地上交叠，像两株并肩生长的树。
风卷着细沙扑来，他眯了眯眼，突然觉得有些累——但没关系，该来的，他都准备好了。
收工的人群从他们身边走过，脚步声渐渐远去。
顾言摸了摸腕间的檀木串，跟着白露走进暮色里。
他不知道的是，后巷尽头的电线杆后，有双眼睛正盯着他们的背影，手机屏幕的冷光映出半张阴鸷的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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