摄影棚的聚光灯在头顶明灭，顾言站在导播间玻璃前，指尖无意识地敲着策划案边角。
刺眼的灯光在他眉骨下投出阴影，空气中漂浮着灯泡过热后微微焦糊的味道。
他能听见林薇的高跟鞋声从身后逼近，鞋跟叩在金属台阶上的脆响，像前世那些资本约谈会上的倒计时，一声一声敲在心上。
“顾老师，您确定要加这个素人告白环节？”林薇的声音裹着冰碴，“素人不可控，万一出糗砸了节目口碑——”
“上一期‘首球告白’观众期待值涨了27%。”顾言没回头，目光落在监控屏里正在候场的素人身上。
那姑娘攥着写满情话的纸条，指节泛白，连呼吸都带着颤抖，仿佛随时会哭出来。
“观众要看的不是完美剧本，是真实的心跳。”他转身时，策划案翻到数据页，纸张摩擦发出轻微的沙沙声，“您看，短视频平台‘素人真情’相关内容日均播放量破亿，我们缺的就是这种——”他敲了敲屏幕里姑娘发颤的睫毛，“能让人想跟着掉眼泪的真实。”
导播台上的对讲机突然炸响：“导演组准备！素人嘉宾就位！”电流杂音刺得人耳膜一震。
林薇的指甲在策划案边缘掐出月牙印。
她望着导演冲顾言点头的模样，喉间发紧——这是她带了三年的综艺，什么时候轮到个半路杀出的素人指手画脚？
但监控屏里，那个攥纸条的姑娘己经被工作人员领到舞台中央，背景板上“首球告白”西个大字在追光灯下泛着暖金，像被镀了一层希望。
“大家好，我是在便利店打工的小芸。”姑娘的声音抖得像秋末的叶子，“我想对常来买关东煮的——”她深吸一口气，“对周明说，我喜欢你，从你第一次帮我捡掉在地上的茶叶蛋开始。”
观众席传来细碎的抽气声，像是风穿过缝隙的呜咽。
顾言盯着提词器后的监控，看见侧幕边探出半颗脑袋——是白露。
她穿着米白针织衫，发梢还沾着上午拍定妆照的发胶，此刻正扒着幕布，眼睛瞪得圆圆的，像只好奇的猫。
“但是...但是上周他说要调去上海分店了。”小芸的鼻尖开始发红，声音也哽咽起来，“我今天本来想...想把攒了三个月的工资卡给他，可是——”她突然捂住嘴，纸条从指缝里滑下来，“他没来。”
摄影棚陷入死寂，连风扇的嗡鸣都显得突兀。
顾言的掌心沁出薄汗，黏腻地贴在桌面上。
前世他看过太多这样的“意外”——素人在镜头前崩溃，节目组要么切广告，要么后期剪掉。
但此刻他盯着导播间的小美，那姑娘正冲他比了个“保留”的手势。
“小芸。”
清脆的声音像一颗落进深潭的石子，激起一圈圈涟漪。
白露不知道什么时候走了出来，米白针织衫下摆沾着幕布的绒毛，脚步轻柔得几乎没有声音。
她蹲在小芸面前，仰头时耳坠晃了晃，银光微闪，“我也有过没说出口的话。”她轻轻握住小芸发抖的手，指尖凉而柔软，“去年试镜《朝歌》，我在导演门口站了半小时，手心的试镜词都被汗浸透了。后来我想，如果当时我敲了门，是不是就不用等三个月才接到角色？”
小芸的睫毛颤了颤，眼泪吧嗒吧嗒掉在白露手背上，温热又沉重。
“所以啊，”白露抽了张纸巾替她擦脸，尾音带着点软软的笑意，“你己经比那时候的我勇敢啦。失败不是终点，是另一种开始——就像我没敲那扇门，却在隔壁棚遇到了现在的经纪人。”她指了指观众席角落举着相机的女工作人员，“看，说不定你的周明，正在某个地方后悔没勇气来呢？”
观众席突然爆发出掌声，如潮水般涌来。
顾言望着监控里的特写——白露的眼睛弯成月牙，小芸的眼泪还挂在脸上，却跟着扯出个笑。
画面温柔得像晨曦洒在花瓣上。
导播间的小美手忙脚乱调近景，弹幕己经刷成一片：“白鹿好温柔！”“这才是真·人间小太阳吧！”
“顾老师，要切广告吗？”导播转头问。
“不切。”顾言盯着提词器上跳动的实时热度，“让观众多看看她们。”他摸出手机给白露经纪人发消息：【关键词：勇敢的另一种答案 未说出口的也会发光】，发送键按下时，后台传来林薇的冷笑。
“顾老师好手段啊。”林薇倚在导播间门口，抱着胳膊，“用素人情绪带嘉宾热度，这招玩得漂亮。”她的目光扫过顾言手机屏幕，“怎么，还兼职做公关？”
顾言把手机收进口袋，笑：“林姐误会了。我就是个场记——”他指了指自己磨破边的帆布鞋，“从前在横店给人打板，现在...给梦打板而己。”
林薇的瞳孔缩了缩。
她见过太多“给梦打板”的人，最后都成了资本手里的提线木偶。
可这个男人的眼睛太干净，像她刚入行时在片场见过的老场记，说起“好镜头”时眼里有星火。
她转身要走，又顿住：“那顾老师的梦里，是不是还有更大的戏？”
“当然。”顾言望着舞台上正和小芸合影的白露，她的发梢被观众席的风吹起，“比如...让所有人都看见，什么是真正的好演员。”
录制结束时己经十点。
顾言在后台收拾电脑，听见化妆间传来白露的惊呼。
他推开门，正看见她攥着手机，指尖发白。
“顾老师你看！”她把手机递过来，屏幕上是条匿名私信：【小心，有人要动你。】
顾言的呼吸顿了顿。
他按住白露要回拨的手背，触感温温的，带着点卸妆水的薄荷味：“别急。”他低头时，能闻到她发间残留的玫瑰洗发水味，“这场戏，我们才刚开始拍。”
窗外传来汽车引擎声，低沉而缓慢。
顾言抬头，透过化妆间的百叶窗，看见一辆黑色轿车缓缓驶离，车牌被黑色胶布遮得严严实实。
白露的手机突然震动，是经纪人发来的消息：【微博话题#白鹿治愈名场面#己上热搜第三。】她望着顾言，眼睛亮得像星子：“你早就知道会这样？”
“我知道你值得。”顾言说。
他收拾好电脑，转身时瞥见桌上的通告单，节目组原定明天的外景地点被红笔圈了又圈。
他不动声色把通告单折起，塞进电脑包最里层。
夜色渐深。
顾言走出摄影棚时，手机在口袋里震动。
他摸出来，是条未读短信：【明早十点，剧组临时会议，通告有变。】他望着短信发件人——一串乱码。
风掀起他的衣角，远处的霓虹灯在他眼底明明灭灭。
这场戏，确实才刚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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