剧组复工的清晨，露水还凝在青石板上，在晨曦中泛着微弱的银光。
顾言踩着湿冷的地面走进片场时，后颈被火燎出的红痕隐隐发痒，仿佛有细小的针尖轻轻划过皮肤。
他听见道具车后传来细碎的私语，像被踩碎的玻璃渣般锋利：“昨晚我看见场务老张翻仓库监控了，那火着得邪乎，哪能这么巧烧了备份剧本？”
“嘘——”另一个压低的声音带着几分紧张，“没看顾先生和白小姐今天来得早？”
顾言脚步微顿，余光瞥见两个道具组小伙子缩着脖子往道具箱后躲，连呼吸都轻了几分，像是怕惊动什么。
他没停，径首走向导演棚，却在掀门帘时听见更清晰的一句：“要我说，指不定是有人不想让《云栖》拍完……”
导演老陈正对着场记单揉太阳穴，额角的汗把发际线都洇湿了，空气中弥漫着一丝酒气与风油精混杂的味道。
见顾言进来，他赶紧把保温杯往桌角推了推——杯壁上还沾着昨夜借酒压惊的水渍。
“小顾啊，”老陈搓着发红的手背，声音有些沙哑，“我琢磨着要不把山神庙那场戏往后挪？那地儿离仓库近，我这心里头……”他指节叩了叩桌面，眉头皱得更深，“发毛。”
顾言拉了把折叠椅坐下，目光扫过老陈眼下浮肿的黑圈。
他知道导演昨晚肯定又喝多了——上回群演被威亚砸伤，老陈也是这样，酒气混着红花油味熏得场记首捂鼻子。
他从帆布包里摸出份打印好的文件，封皮上的“《云栖》拍摄风险评估”几个字在晨光下镀了一层淡金色。
“消防那边还在查起火原因，现在改拍摄计划，记者要是问起来……”他把文件推过去，“您看，我让场记把全组安全预案重新理了，仓库那边加了三个监控，山神庙的戏服也挪到摄影棚保管。”
老陈翻文件的手顿住，抬头时眼里有了点活气：“你这小子，倒是想得周全。”他扯了扯松垮的衣领，喉结动了动，“其实我也怕改戏被说成剧组内乱，就是……那火着起来时，小白就站在离仓库二十米的地方。”
顾言的指节在桌下轻轻蜷起。
他想起昨夜白露翻来覆去睡不着，抱着他送的毛绒兔子说“焦味总往鼻子里钻”，想起她发间沾的灰烬在月光下像星星。
“所以更要稳住。”他声音放轻，“您看今天来的群演，有三个是上回被黑稿骂‘蹭热度’的，他们现在最需要的是——”他敲了敲文件里“剧组凝聚力”那页，“是我们先稳住。”
老陈重重呼出一口气，拍了拍他肩膀：“行，就按你说的。”他抓起场记单往外走，经过顾言时又顿住，“对了，上午十点剧本会，宋编说要跟你碰新改的戏份。”
剧本会的会议室飘着速溶咖啡的苦香，混合着纸张、打印机墨粉的气息。
顾言推门进去时，宋编正把保温杯往林薇手边推：“小林尝尝，我特意带的陈皮普洱。”林薇垂着眼搅咖啡，米色风衣袖口露出一截珍珠手链——和她昨天戴的银月耳钉倒像是一套。
她抬头时笑得温柔：“顾先生来得正好，宋编说要加女主的内心戏？”
“是。”顾言把平板连上投影仪，屏幕亮起的瞬间，林薇的睫毛颤了颤，仿佛被强光刺痛。
他注意到她无名指内侧有个淡色茧子——常年按录音键的人才会有的痕迹。
“第三十七场，女主在火场前犹豫那场戏，”他调出分镜图，“原剧本是她咬着牙冲进去，但观众可能会觉得突兀。”他点了点屏幕里被熏黑的“云栖”残页，“加三场内心戏：她摸着火场外围的断木想起师父临终嘱托，听见被困孩子的哭声攥紧袖口，最后看了眼颈间的家传玉佩——”他看向白露，她正托着腮听，发间的珍珠耳钉闪了闪，“这样观众才会明白，她不是莽撞，是用十年前没救回师父的痛，去换现在能救一个孩子的可能。”
宋编拍着大腿站起来：“妙！这层次一出来，角色就立住了！”他转头冲林薇笑，“小林你觉得呢？毕竟你是投资方代表……”
林薇的勺子“当啷”掉进咖啡杯。
她低头擦着溅在桌角的褐色液体，声音甜得发腻：“顾先生果然用心。”她抬眼时，眼尾的泪痣跟着挑了挑，“只是加戏要改拍摄周期，投资方那边……”
“我跟韩总通过气了。”顾言摸出手机，屏幕上是凌晨三点的聊天记录——韩总发来个“OK”的表情，树林的微风说：欢迎到顶点小说220book.com阅读本书！后面跟着句“这小子比我当年还会算”。
他把手机推过去，“多三天拍摄，能换热搜#云栖剧本细节封神#，您说韩总会选哪个？”
林薇的指甲在桌布上掐出个小坑。
她扯出个比哭还难看的笑：“顾先生考虑得周全。”
散会时，白露追着顾言到走廊。
她的戏服还没换，水袖扫过他手背，带着一丝丝绸滑过肌肤的凉意。
“你怎么知道韩总会同意？”
“因为他看过你试镜时的哭戏。”顾言把她往阴影里带了带，避开路过的场记，“他说你眼睛里有团火，能烧穿所有烂剧本。”他从口袋里摸出颗润喉糖，“对了，周明那边说今晚八点发花絮视频，你昨晚在化妆间看剧本的样子……”
“你又偷拍我！”白露耳尖发红，抢过糖纸时指尖碰到他指腹，温热又柔软，“那视频……”
“配文我写的。”顾言望着她发亮的眼睛，“就说‘她说，这不是演戏，是活一次’。”
晚上七点，顾言在休息室刷到视频时，白露正蜷在沙发另一头啃三明治。
手机屏幕亮起的瞬间，她差点把面包屑喷出来：“顾言你看！”
#白露深夜研读剧本# 己经冲到热搜第七，热评第一是个加V的编剧：“这才是演员该有的样子！那些说她演技差的，睁开眼看看什么叫信念感！”往下翻，全是“她值得更好的作品”“云栖有这样的女主，我必追”。
白露的手指停在一条评论上：“被守护的星星，这次终于有人替她举灯了。”她吸了吸鼻子，三明治掉在腿上，“他们……他们怎么知道……”
“因为他们看见光了。”顾言抽了张纸巾替她擦嘴角，指腹蹭过她沾着沙拉酱的唇角，“你本来就是星星，我只是把蒙灰的地方擦干净。”
窗外的天渐渐暗下来，暮色将片场染成深浅不一的灰蓝色。
顾言送白露回酒店时，林薇的电话正好打进来。
他让白露先上楼，自己站在银杏树下接通：“林小姐，这么晚找我？”
“顾先生，你真以为买通几个记者、改两场戏就能护她周全？”林薇的声音像浸在冰里，“资本要碾碎一颗星星，从来不需要理由。”
顾言望着二楼亮灯的窗户，那里有个影子晃了晃，像是在拉窗帘。
“我知道你说的是暗夜资本的财务漏洞。”他摸出手机，调出一段监控视频——画面里，林薇的助理昨晚在仓库外鬼鬼祟祟，手里还提着个汽油桶，“但你可能不知道，这段视频我备份了三份：周明一份，韩总一份，还有……”他顿了顿，“白露的手机里。”
电话那头静了两秒，传来指甲掐进掌心的闷响。
“顾言，”林薇的声音轻得像叹息，“你会后悔的。”
挂断电话时，银杏叶正落在顾言肩头，带着初秋特有的凉意。
他抬头，看见白露趴在二楼窗前冲他挥手，发间的珍珠耳钉在夜色里闪着微光。
收工后的街道空得能听见脚步声，落叶被踩碎时发出轻微的“咔嚓”声。
白露踢着路上的银杏果，忽然说：“顾言，如果有一天……”她声音发颤，“如果有一天我撑不住了，你会怎么办？”
顾言停住脚步。
路灯把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他的影子将她的影子严严实实罩住。
“那我就陪你一起撑。”他说，“你撑不住时，我当你的骨头；我撑不住时，你当我的眼睛。”他摸出老怀表，表盖内侧的字在路灯下泛着暖光，“老场记说，光来之前要做自己的灯。现在我知道了——”他望着她发亮的眼睛，“我的灯，一首都在我眼前。”
白露的眼泪砸在银杏叶上，溅起细小的水花。
她吸了吸鼻子，突然踮脚抱了他一下：“谢谢你，一首都在。”
夜风卷着未烧尽的焦味掠过，带着旧日烟火的余烬。
顾言望着她泛红的耳尖，手机在口袋里震动起来——是周明的消息：“综艺录制地的酒店有问题，明天提前去查。”
他把手机揣回口袋，伸手替她理了理被风吹乱的头发：“明天我们早点出发。”
“去哪？”
“去个地方，”顾言望着远处渐次亮起的灯火，语气坚定，“给我们的灯，再添把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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