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言的黑色商务车在凌晨五点的薄雾里碾过综艺录制基地的石子路，轮胎压碎露水的声音像细碎的叹息。
副驾驶座上的白露裹着米色针织衫，发梢还沾着酒店吹风机没吹干的潮气，在晨光中泛出微微的毛边。
她正歪头看着车窗外掠过的青灰色建筑群，玻璃上倒映出她半睁的眼睑和睫毛上凝结的细水珠。
“到了。”顾言按下手刹，后视镜里倒映出她睫毛上的细水珠，“先去化妆间。”
推开车门时，晨雾里飘来淡淡油漆味，混杂着泥土与草叶的气息。
助理小吴抱着化妆箱从后车厢钻出来，镜片上蒙了层白雾：“顾哥，刚才找场务问了……白姐的化妆间在B区最尽头。”他压低声音，喉结动了动，“苏晴团队说要‘按咖位排’，把中间那间带落地窗的占了。”
白露正弯腰整理裙摆的手顿了顿。
指尖停在裙角，像是被什么无形的东西轻轻扯住。
她抬头时眼尾还带着没消的睡痕，倒像是被晨雾浸软了棱角：“没事，角落安静，刚好背台词。”
顾言没接话。
他望着B区走廊尽头那扇掉了漆的木门，门楣上歪歪扭扭贴着“3 - 7”的纸牌子，转身时指节在掌心轻轻叩了两下，像是敲响某个无声的讯号。
等小吴带着白露进去后，他摸出手机拨通号码：“小林，我是顾言。从现在开始，所有白露的正片素材、NG镜头、甚至她去洗手间的路采，都单独备份到D盘第二个文件夹。”他盯着3 - 7号门底下透出的暖黄灯光，“记得用加密锁，密码我等下短信发给你。”
化妆间里，白露正对着斑驳的镜子描眉。
小吴把她的玫瑰精油香薰插在插座上，甜丝丝的香气很快裹住了墙角的霉味，空气中多了一丝温润的甜意。
“白姐，你看这个。”小吴突然从化妆箱最底层翻出个绒布包，“顾哥早上塞给我的，说让你戴着这个出镜。”
展开绒布，是串珍珠项链。
圆润的珠子泛着奶油色光泽，最中间那颗坠子雕着片银杏叶——和顾言怀表里的刻痕一模一样。
白露指尖轻轻抚过银杏叶纹路，镜中倒影的眼尾慢慢弯成月牙，像是某种隐秘的心事终于找到了出口。
上午九点，录制厅的聚光灯准时亮起。
顾言站在导播间玻璃后，看着主持人拿着提词卡走向中央。
苏晴穿着酒红色鱼尾裙，腕间卡地亚手镯随着抬手动作叮当作响，在“晴姐最近的新剧收视破8”“三封时尚封面”的介绍声里，她始终保持着45度侧脸微笑。
她的笑容像是经过千百次打磨的宝石，锋芒毕露却无懈可击。
“接下来，让我们欢迎……新晋潜力股，白露！”
主持人的声音像被按了快进键。
白露穿着淡蓝色连衣裙从侧幕出来时，追光灯晚了两秒才打过来，在她脚边投下一团模糊的光斑。
导播间里，陈旭叼着润喉糖敲了敲桌面：“小顾，你要的曝光？这己经算给面子了。”这位总爱穿花衬衫的PD跷着二郎腿，屏幕上苏晴的特写占了三分之二画面。
顾言没接话。
他盯着监视器里白露站在阴影里却依然挺首的脊背，突然说：“陈导，你做综艺最讲究什么？”
陈旭挑了挑眉。
“冲突。”顾言指了指苏晴精心打理的卷发，又点了点白露被灯光扯长的影子，“观众要看的是真实。一个被捧到云端的前辈，和一个在泥里扎根的新人——这种反差，比你安排的‘前辈指导后辈’桥段刺激多了。”
陈旭的润喉糖在嘴里转了半圈。
他盯着监视器里白露仰头看提词板的样子，她发间的珍珠在阴影里闪了下，像颗没被擦亮的星。
“行啊。”他把提词器往旁边推了推，“下半场户外任务，你说怎么改？”
户外草坪被秋阳晒得暖融融的，风里带着青草与阳光的味道。
顾言蹲在道具箱旁，指尖敲了敲写着“盲选搭档”的纸板：“改成随机配对吧。”他抬头时，额前碎发沾着草屑，“抽号码牌那种，观众就爱这口‘命运感’。”
苏晴正站在遮阳伞下补妆，闻言睫毛在粉饼上投下一片阴影。
她涂着酒红色甲油的手指捏紧粉扑，透过墨镜望着白露——那姑娘正蹲在草坪边帮工作人员捡滚远的号码牌，发梢沾了片狗尾巴草。
“3号和7号一组！”工作人员举着喇叭喊道。
白露捏着手里的7号牌抬头，对面穿白T恤的男生笑着挥了挥3号牌——是最近因校园剧爆火的李辰，微博粉丝刚破千万。
苏晴的粉饼“啪”地掉在地上。
她弯腰去捡时，顾言不知何时站在伞下，手里捏着一盒新粉饼：“苏姐是前辈，当然可以主动选下一个搭档。”他笑得温和，“不过……”他瞥了眼不远处举着摄像机的跟拍组，“观众可能更想看‘前辈大度’的名场面？”
苏晴指甲掐进掌心。
她抬头时又恢复了完美笑容，拎着裙摆走向另一组：“小宇弟弟，姐姐能和你组队吗？”
顾言望着她的背影，摸出手机给李辰发了条消息。
夜幕降临时，篝火在草坪中央噼啪作响，火星随风跳动，像无数微小的精灵。
白露坐在小马扎上，膝盖上搭着李辰借的外套——刚才做任务时她掉进了浅溪，裙摆还滴着水，凉意顺着小腿往上爬。
李辰举着话筒凑近她：“听说白姐最近在看《演员的自我修养》？那……”他扫了眼掌心的纸条，眼睛弯成月牙，“你理想型是什么样的？”
篝火的光映着白露泛红的耳尖，热气熏得她鼻尖沁出汗珠。
她低头拨弄着项链上的银杏叶坠子，声音轻得像飘在火上的灰烬：“我喜欢……那种默默付出、不求回报的人。”她抬眼时，火光在瞳孔里跳成小星星，“就像……就像身边一首有的那个人。”
导播间里，负责盯弹幕的小妹突然喊出声：“陈导！实时热度破万了！”她举着手机转过来，屏幕上密密麻麻的评论刷得飞快——“救命这眼神”“银杏叶项链好细节”“突然懂顾言为什么说要看真实了”。
陈旭把保温杯往桌上一墩，花衬衫袖子挽到胳膊肘：“小顾，你早就算好了？”
顾言望着监视器里被火光镀了层金边的白露，没说话。
他知道，此刻正有二十几个平台的小编在截她的近景，明天早上的热搜预定位，会有“白露理想型”和“珍珠项链细节”两条。
深夜十一点，剪辑室的灯还亮着。
小林揉了揉发酸的后颈，盯着电脑里白露的素材——她蹲在后台帮场务粘道具，手指被胶水粘住时皱着鼻子吹气；她给李辰递矿泉水时，悄悄把瓶盖拧松；甚至有段没被摄像机拍到的，她蹲在草坪边给流浪猫喂火腿肠。
“这些都要剪？”他转头看向靠在门边的顾言，对方手里拎着一杯热可可，杯壁上凝着水珠，指尖传来淡淡的温度。
“剪一段‘准备道具’的花絮。”顾言把热可可推过去，“两分半，配点轻音乐。”他指了指电脑右下角的时间，“零点前传到官微后台。”
小林的鼠标悬在删除键上：“可陈导说要压……”
“你负责剪，剩下的我来。”顾言摸出手机，屏幕亮光照出他眼底的血丝，“周制片刚才发消息，说‘观众要的，就是我们给的’。”
凌晨一点，剪辑室的灯终于熄灭。
顾言站在走廊里抽烟，火星在黑暗中明灭。
远处传来设备组收工的动静，有个穿工装的男人扛着摄像机经过，低声骂了句：“明天那几台机器得再调调，别又出故障。”
顾言的手指在裤袋里轻轻蜷起。
他望着窗外渐亮的天色，把烟蒂按灭在垃圾桶里——明天，会是更热闹的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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